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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克易倒是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还有这层关系,闻言不禁为之一愣。他只是看着于小宝年轻好说话,远不似顾凯和施耐德那么难对付,想跟他套套近乎以便缓解谈判气氛而已,可没想过要给自己找个海汉长辈。身为东印度公司的谈判代表,要是跟对手扯上了私人关系,谈得出好结果也就罢了,要是谈崩了,这锅还不得让自己一人背了?
“施先生真是爱开玩笑……我们还是接着谈正事吧!”苏克易碰了这么一个软钉子,只好是打消了念头,把精力放回到谈判上来。
然而就算双方都换了人上阵,谈判的节奏与昨日相比也依然没有大的变化,东印度公司一方只能继续无力地表示抗议,于小宝则是很轻松地按照昨天的路数,把对方提出的各种要求一一予以驳回。任凭苏克易说得口干舌燥,谈判也还是没有取得半点进展。而且每次他想要耍点小花招来干扰对方的时候,施耐德总会不合时宜地出声点破,让他功败垂成。
几个回合下来,苏克易也算是看明白了,对方这是师父带着徒弟实习,正在慢慢熟悉业务,而自己就是那个倒霉的陪练了。要是单挑于小宝,苏克易相信自己还是有办法给对方下下绊子,至少嘴皮能占点上风,但有施耐德这个老辣之人在旁边看着场子,苏克易即便有什么想法也难以施行。
“如此无休止的争论下去,于我们双方无益,何不平心静气地找一找,看看有什么利益共通的地方,或许以后就无需再用战争作为解决问题之手段了。”苏克易尝试过各种办法均宣告无效之后,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尝试在忽略争端的前提下,先和海汉达成和平协议。
“利益共通?”听到这个词,施耐德忍不住主动接过了话头:“你们的利益共通对象是十八芝这样愿意听从命令的附庸,而不是可以和你们平起平坐的对手。”
“施先生,即便是十八芝,与大明官府也存在某些利益共通之处,你这话说得未免武断了一点。须知福建的海上贸易,十八芝也一直占据有一定的份额。”苏克易反驳道。海汉将东印度公司与海盗相提并论,是他们禁止荷兰船只进入纳土纳群岛争议海域的主要论据,苏克易也想就此跟施耐德辩论一番过过招。
“十八芝是海盗吗?”施耐德立刻发问道。
“我们认为他们只是一群不为福建官府所容的海商,他们的确是拥有私人武装,但这不等于他们就是海盗,海汉也是拥有私人武装的商人,不是吗?在下相信海汉和十八芝一样,组织武装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苏克易辩解道。
施耐德回应道:“如果向过往船只收取高额保护费,劫掠地方,强买强卖,对抗官府,武装暴乱,这些行为都不算海盗的话,那请苏先生告诉我,在你看来什么样的行为才算是海盗应有的作为?是要在额头刺上海盗两个字吗?”
“私人船只在海上向其他船只发动攻击,这并不能简单视为海盗行为。起码在东印度公司的宗主国荷兰,这是得到政府许可的行为!”苏克易当然无法正面回应施耐德的问题,只能避重就轻,偷换概念来应对。
但这种把戏在施耐德面前耍出来显然没什么效果,他面露嘲讽的笑意应道:“我知道包括荷兰在内的很多国家允许船主在海上攻击敌对国的船只,但英语中‘海盗pirate’与‘私掠者privateer’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词。东印度公司在海上攻击葡萄牙、西班牙的船只,可以视为官方行为,但十八芝背后可没有什么人授权给他们这样做。以大明官府的角度来说,他们就是一群被官府通缉的海盗,这一点毫无争议,你随时去到漳泉等地都可以在城门看到关于郑芝龙等人的通缉悬赏告示。顺便一说,郑芝龙的人头悬赏在最近已经从原来的五千两下跌到三千两了,丢了南日岛对他的声望显然是一次极大的打击。”
苏克易一时也想不到合理的说法来反驳施耐德,只好再次转变方向:“十八芝的行为并不是来自东印度公司授意,那仅仅只是郑芝龙等人的个人意愿,东印度公司不应该为他们的行为而背上骂名。”
“你这洗地姿势不行啊!”施耐德摇头叹道:“小宝,你来。”
于小宝心领神会地说道:“但事实上你们在福建已经参与到他们的海盗行径当中,你们派出了武装船只攻击大明官府的战船,这实际上就开启战端了。在大明官府看来,东印度公司和十八芝的确就是利益共通的联合体,所以他们也为参与此事的东印度公司官员开出了通缉悬赏。大员长官汉斯·普特曼斯先生的赏银是一千两,死活不论。而另一位……”
于小宝说到这里,带着笑意望向了范德维根道:“……另一位带队的高级军官,悬赏是活的三百两,死的一百两。”
当初在南日岛海域交战的时候,荷兰船队共六艘船参战,结果战败只逃走两艘,最后被抓获的俘虏数以百计,关于范德维根的情报自然是早就被有关部门掌握了。这支使团抵达三亚的当天晚上,海汉安全部整理的相关资料就已经送到了执委会。于小宝因为被委派了与他们直接接触的任务,因此也有幸获知了这些情报,对于范德维根的身份和事迹,他也是很清楚的。只是范德维根从谈判开始以来就没有主动提及过福建的事情,海汉这边倒也没有特意去谈及他以前的身份。
苏克易听到这里差点被口水呛着,为了范德维根的脸面考虑,他决定在翻译的时候跳过这一段不提。这个通缉令与其说是要置荷兰人于死地,倒不如说羞辱的成分更多一些——说不定就是海汉人怂恿着福建官府出的悬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