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金梅的名声可不仅仅只存在于海汉内部,浙江这边的钱庄老板大多也听说过主管海汉银行的官员是一个女人,而且手段颇为厉害。虽说生意人一般不会有“女人不能管账”之类的陈腐观念,但海汉银行这种闻名遐迩的大钱庄居然是一个女人在幕后打理,也足以让人感到惊骇了。
海汉银行到底有多有钱,就如同海汉军的战斗力有多高一样,对明人来说是一个很难有具体答案的谜题。但一些与海汉关系密切的大商人曾经有幸在舟山岛上参观过海汉银行的金库,据说内有百万现银储备随时可供调用,即便有什么突发事件,三日内就可从福建再调来百万现银,资金可谓十分充裕,而这还仅仅只是海汉银行在浙江的分理机构而已。
宁波城里也有一处海汉银行的办事处,不过因为之前海汉与大明之间的贸易关系并未得到正式承认,因此这个办事处的业务范围也相对比较狭窄一些,并没有公开的储蓄借贷类业务,仅仅只是为那些与海汉有银钱来往的商家提供账目结算服务。宁波商人只要在海汉银行开设专用户头,那么与海汉的贸易往来都可以通过这个办事处结算账目,而不需要再冒风险带着成箱的银子来回奔波。
当然了,储户要将存在海汉银行里的钱提出来也很方便,只要拿着自己的存折和印鉴去办个手续就行,提现金额比较大的,银行还会额外提供由金盾护运的武装保镖护送到家的服务。虽然在存蓄借贷业务方面将市场留给了本地钱庄,但实际上为了便于贸易结算,江浙沿海地区的商人存在海汉银行里的资金量依然非常可观,据知情人士透露,数目可能比海汉银行金库里的现银还要多个两到三倍。
以这样巨大的资金量,海汉银行只需稍稍做些台面下的操作,用上一些金融手段,就足以让本地那些本钱不过几十万两的钱庄在短短几天之内垮掉,这一点不管是本地的商人们还是钱庄的老板们都很清楚。而海汉一直没有采取这样的激进手段来除掉竞争对手,也足以让这些钱庄老板们心存敬畏了。如今海汉高官来宁波要召集这个行当里的本地头面人物开会,协商制定行业标准的事宜,众人自然是不敢缺席,否则无异于将自家隔绝在海汉构筑的金融体系之外,那可就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所以尽管明知主持此次会议的是一个女人,但也没有哪家敢因为这个原因就怠慢,全都早早便来到了石迪文下榻的宅院候着。几个老板从业多年,又都在宁波这块地方混饭吃,互相之间也是熟识了,便趁着还没开会的时候交流一下信息,但问了一圈,也都不太清楚海汉这次召开的行业会议真正目的是什么。
金明发是宁波本地钱庄“信隆号”的老板,“信隆号”在宁波商界交际颇广,经营规模也是最大的一家,所以老板金明发也算是这个行当里的头面人物了。他率先开口问道:“各位可知海汉人此次所说的整合行业,到底是何意图?”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称不知。“和兴号”的老板何廷贵道:“都这个节骨眼了,金老板就别兜圈子了,有什么消息不妨明示,大家也好赶紧再合计合计。”
金明发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还合计什么啊?人家摆明了就是要大家俯首听命,今后照着他们的意思来经营钱庄,你敢不听?”
何廷贵干咳一声道:“既然海汉人客客气气把大家请过来会晤,这便是有商量的余地了,若是他们拿出来的法子不合大家的意,也未必不能再讨价还价议上一议。”
金明发道:“跟海汉人讨价还价的时候,你什么时候见他们吃过亏了?依我看,这次怕是不会有什么回转余地。大伙儿准备好改钱庄名字吧!”
众人一听金明发这话,明显是在说海汉打算要兼并各家钱庄了,这样一来岂不是动了他们的根基,众人又哪能忍得下来,当下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要如何保住自己的家产和生意不被海汉轻易吞并。
金明发见其他几人还在试图要跟海汉人谈判讲道理,当下叹了一口气插话道:“各位,海汉人手上现银那么多,只要稍稍动点手脚,就能让各家钱庄出现挤提挤兑,就算海汉把这手段公诸于众让你们提前做准备,试问哪一家又扛得住?各家钱庄发出去的异地联号汇兑的银票,要是落到海汉人手上,要搞垮你们在宁波以外地区开的店也是轻而易举。”
“难道就让海汉人这么为所欲为?”虽然金明发的话说得有理,但仍然还是有人不甘心就此成为受海汉约束的傀儡,忿然发出了质疑。
“对不起,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众人转头看过去,便见一个又瘦又高的中年女子正好走到门口。这女子身材瘦削,身高放在江浙男性中也算是高个子了,身着黑色棉纱袍裙,脚上是一双鹿皮凉鞋,长发在后脑盘了个发髻,五官深邃,唇薄似翼,眸如鹰隼,眼光如觅食一般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刚才发话质疑海汉做法这人被她眼光在脸上停留了一下,忍不住便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仿佛是被一只食肉猛兽盯住了一般。
那名女子倒背着双手,跨过门槛走进了这间厅堂中,虽然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带,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从其身上散发出来。根本无需任何介绍,众人便知道这位肯定便是今天的正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