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城头上有清军的火炮,束发粤匪们倒也没有派步兵穷准不舍。他们拉出大炮,对着清军开始轰击,炮弹打得又准又狠,清军的人堆里头发出的惨叫在城头上听的清清楚楚。
左宗棠眼角向下耷拉,现在因为惊愕、气愤,他的眼梢此时看上去都有些向上挑起。但是这怒目而视并无任何实际杀伤力,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清军被打的沿着城墙开始逃窜。而城东的小吴门与校场的阵地硬是被束发粤匪夺走了。
此时城外的太平军与城头的清军都开始炮击,加上方才战斗中火枪射击,长沙城东已经是烟雾弥漫,左宗棠已经看不清敌人的身影。可他记性极好,方才的战斗还历历在目。
束发粤匪们的胜机是从清军主动出击开始的,原本斜对清军的束发粤匪竟然没有重排,更没有暂时退却,他们就以部队正中的士兵为轴线,在战场上以25人左右为一队,队伍左边往后退,队伍右边向前进,片刻后就完全转变了队列方向。
转向之后,束发粤匪五个前后不一致的队伍竟然又稍微调整后,再次变成了一个整齐的很烈。然后这个横列齐刷刷的迎着清军而上。清军以纵列猛冲横列,这下纵队的高速的优势顷刻间化为乌有,而纵队火力面积小的劣势此时发挥的淋漓尽致。遭到了火枪迎头痛击之后,清军就乱成一团。束发粤匪火枪队后排的长枪手们趁势而上,把清军杀得落花流水。
不管清军采取了什么战法,束发粤匪始终是以横队迎战,远了用枪打,近了长枪刺。清军毫无应对的办法。
而清军援军也尝试了用火枪队对射的办法,左宗棠眼睁睁的看着清军在对射中吃足了苦头,而束发粤匪们的火枪队竟然不畏清军的火枪,边射击边前进。最后竟然以火力压倒了官军。
趁着双方的火枪放的够多,阵地上烟雾弥漫的机会,束发粤匪们的长枪队发动了猛冲,将官军杀得人仰马翻,全军崩溃。
回想着战斗的局面,左宗棠忍不住生出一种怀疑,到底谁是官军,谁是土匪。在这支束发粤匪面前,比勇敢,比纪律,比战法,官军完全是乌合之众。扭头看了看右腚上挨了一枪的江忠源,左宗棠突然明白了江忠源亲自上阵的时候是如何的奋勇作战。能够束发粤匪的阵地里头逃出一条性命来,楚勇绝对能够称为骁勇善战。
正在想,却见外面的束发粤匪队伍中竖起一根长杆,顶上挑了一颗人头。下面白布幡上写了黑红的字,“清妖总兵马龙的首级”。
那黑红的颜色应该是蘸着人血写上去的,“马龙”二字被束发粤匪写成了“马龙”。满清的考试必须用《康熙字典》上的定制的字,这二字若是去参加考试那是绝对不会通过的。就在此时,左宗棠听到整场战斗中沉默不语的江忠源开口了,“这字写的真丑!”
这个评价很有些不合时宜的感觉,只是左宗棠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大骂清军都是废物么?还是装作大度的赞赏束发粤匪们能打仗?左宗棠并不想选择任何一个评价。他心中乱成一团,太平军大队人马赶来长沙的时候,左宗棠在高处也大概看了看,那是四五万之众的部队,虽然其中有那么两三万人远远看上去乃是弱旅,甚至很可能是妇孺老弱。可若是剩下的两万多太平军都如同束发粤匪般善战,这长沙城只怕是守不住的。
就在此时,却见太平军又竖起两根长杆。左宗棠以为又有哪两位总兵战死,原本已经是震惊的心情此时更是恐慌。可定睛观看,长杆上并无人头。依旧是黑红的颜色,依旧是简字,左边的长杆上的布幡上写着“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右边长杆上的布幡上写着“夷狄满清推行剃发令,汉人衣冠发型自此断绝,你等留金钱鼠尾之辈,可知你等不肯剃发的祖上被杀了多少?”
如果战斗的失败只是给在城头的左宗棠造成了不安,并没有让左宗棠失去继续战斗下去的意志。而这两段蘸着血写下的话却让左宗棠感到一阵惊悚,对面的束发粤匪这是打出了自己乃是堂堂正正华夏的旗号。左宗棠此时依旧觉得满清朝廷乃是官府,也认为城下的束发粤匪乃是逆贼,乃是土匪。可他竟然没有办法立刻想出能够堂堂正正驳倒这两句话的道理。
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这句话对满清有着强烈的杀伤力,对面的束发粤匪中定然是有读圣贤书的人,左宗棠对此完全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