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
袁世凯才从总理大臣衙门办完事情出来,坐在朱漆车轮的马车上。只是紧紧的皱着眉头。这些日子,他不顺心的事情也太多了。
孙中山在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原来商定的清室一退位,即拥戴他作为新政府的第一任元首的诺言就落了空。而在北方这边,那些满族青年亲贵也坚决叫嚣不肯退位。他对采用武力逼宫的事情,还是顾虑良多。在南苑就有禁衞军一万五千满兵,自己虽然抽调了在京汉线上的精锐组成了拱衞军在北军保护自己的安全。但还是不能让首都这个局面破裂。再加上如果自己真的用武力从孤儿寡妇手中夺取江山,自己本来就是清朝大臣,根基都在北方。北方这些军民会怎么看待自己?怕是今天才用枪杆子将那母子从紫禁城赶出来,明天就等着北方乱成一团吧。
难道是因为雨辰的北伐,南方的态度才这么强硬?本来和张季直联络好了,指望他横在南北之间,不许南方从长江下游出发的北伐队伍通过。自己才默认了第一师在苏北的动作。现在他受伤了,还能不能压制住局面?更何况,这雨辰没有一点收手的意思,山东张怀芝又在告急,说他的第一师有一个支队有沿着津浦路继续北上的意思。
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太软弱了?
坐在他对面的杨士琦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宫保,这些日子,我们是太软弱了一些,都是被动的在招架。可没有自己将局势变化操在手里的意思。依我的看法,咱们也该动动了,对北方光赔笑脸可不成,有的时候也得亮亮刀子。”
看着袁世凯精神一振的样子,杨士琦叠起两根手指,仔细的替他分析:“现在长江中游黎元洪是被咱们打服气了的。整天让他的那个酸师爷饶汉祥发一些乞求和平的电报。长江中游,咱们可以不必担心。现在要关注的就是长江下游这一路。张怀芝那里还有一协队伍,山西局面也已经定了,抽一协人马出来也不为多,二十镇也可以抽一协人马。加上本来就在安徽的安武军,我们集结个三万军队是不困难的……这路大军摆在津浦路上面,甚至不用和雨辰的部队真打,他多半就会识趣的缩回去……就算真要打起来,有第三镇这样的精兵,我们又怕谁来?”
袁世凯沉吟道:“那饷呢?我久矣也想敲打一下雨辰,但是军饷实在不凑手。而且要是咱们把南军打痛了,那些满族亲贵不是更不乐意退位了?”他在南北之间走钢丝这么些天,实在也是苦恼得很了。
杨士琦胸有成竹的微笑道:“宫保此时却何其犹豫!这些事情不过反掌便能解决!”
袁世凯一下在车子里站了起来,他本来就身长腿短,站起来到是和坐下时差不多高:“还望杏村有以教我!此恩不敢或忘!现在袁某已经被架在火炉之上。非是不想退隐林下,长作钓翁。但是此时若一退步,就有不可测的大祸啊!”
杨士琦看袁世凯对他这个心腹还这么作态,只有在心裏微叹了一声。还是一脸诚恳的为他分析:“这些方法宫保应是早有想到,只是还一时下手不得罢了……饷的问题,如何不好解决?中外都瞩目宫保为收拾局面的人物。此时找四国银团办个垫款不就行了?长芦的盐就是现成的抵押。横竖将来也要办善后大借款的,到时候冲销不就完了?银团万不可能不垫的。至于满族亲贵,也不过是以铁良为首,他对禁衞军和第一镇有些影响。但是要是民党拿他开刀,此人一去,却又如何?”
袁世凯目光深沉,缓缓的点头:“一时民党如何找他下手呢?”
杨士琦哈哈一笑:“宫保就忘了慷慨过燕市,从容作楚囚的那位佳公子么?”他此话一出,袁世凯也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今日我就调整部署。组建津浦路的混成军,南下去敲打一下那个后起之秀雨将军!”
他们正说得得意,马车队伍已经穿过闹市的一家酒楼。前面开路的骑马衞兵都戴着五品的功牌,大声的叱呵着人群让路。这一大队车马正通过那个挤满了看热闹的二层建筑的时候,突然人群被分开,冲出几个青年男女。扬手就掷过来黑糊糊的东西。袁世凯的衞士队长唐天喜看着那些冒着火花的黑东西,不由得大叫了一声:“炸弹!”
袁世凯的马车夫都是挑选过的上过战场的人物,反应比唐天喜还快,一抖缰绳就朝前直冲了出去。几个炸弹在后面挤成一团的随从队伍里轰然炸响。顿时血肉横飞。
街上观看的闲人惊叫连声,加上人喊马嘶,顿时就混乱成了一团。
唐天喜是被袁世凯冲出去的马车撞下马来的,不知道谁的一条胳膊砸在他的脸上,弄得他满脸是血。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拿出六响手枪朝天连放:“都他娘的不要乱!把行刺袁宫保的凶手搜出来!”
袁世凯的马车逃过大难,直冲了三两百步出去。路上撞倒不少行人,一片哀号惨叫。杨士琦在车子里跌得七荤八素,袁世凯脑袋也在车子板壁上狠狠磕了几下。车门帘子一掀,一个衞兵探头进来:“宫保大人,您没事吧。”
袁杨二人惊魂初定,袁世凯挥手道:“没事,快回府!”杨士琦却看着袁世凯微笑:“宫保,觉得如何?”
袁世凯想了一下,哈哈大笑:“其是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