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文蔚傲慢的从车上最先走了下来,他穿着整洁的军服,将星擦得烁亮。带马刺的马靴踩得火车踏板叮当作响。他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戴着白手套:“这么大的阵仗欢迎我这个军长?有没有哪个军官在?”
吕逢樵全副武装的走了过来,腰裏面左右各别一把自来得手枪,机头都大大的张开。他用无可挑剔的军姿朝柏烈武走来,板着脸朝他用力的敬了个礼:“第一师教导团团长吕逢樵代表雨师长在此迎接柏军长!”
柏烈武对他倒还和气,笑着还了个礼,眼光在他腰上的手枪打量了一下:“雨师长有伤在身,还派你来迎接,真的是太客气了……吕团长怎么这样全副武装?以为我们是敌人么?”
吕逢樵冷冷的道:“我们今天接到中山先生发来的电报,本来以为柏军长部转赴蒙城了。突然听说有火车进站,我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部队,自然有所戒备。”
他的话永远是硬邦邦的,第一师的同事都已经习惯了。柏文蔚却听得有些不顺耳。四下看了一眼,教导团的部下也和他们团长一样,个个面沉如水。吕逢樵在话里说他违背孙中山的命令,他如何听不出来!
雷奋微笑着从火车上走了下来,他穿着一件长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虽然坐了那么久得火车,却依旧是神清气爽的样子。吕逢樵在南京的时候就和他打了不少交道,本来对这个很有计较的中年人颇有好感,这次对他带着镇军来,心里面厌恶到了极点。看到他下来也装没看见,只是在那里盯着柏文蔚。
林述庆却始终没有下火车来。
雷奋朝僵在那里的吕、柏二人走过去。微笑道:“吕团长,你们第一师也实在是辛苦了。柏军长和我们过来,也是想让雨师长和弟兄们能休息一下,你千万别误会了什么……柏军长,第一师的弟兄还在车站这样警戒,有些守备任务,咱们镇军也不要等人说,就替他们接下来吧。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分什么彼此呢?”
柏文蔚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朝后面招了招手,随着带队的下级军官乱纷纷的铜哨声,镇军哗啦啦的从火车上跳了下来,就去抢占火车站的站房,调度室等要害位置。教导团的兵士们被他们推推搡搡,但是都奉了命令退让。一个个眼睛里都快滴出血来了。
吕逢樵看着这一切,胸口剧烈起伏。终于点点头:“柏军长,雷参议员。既然车站的警备任务已经交卸,欢迎各位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第一师教导团第一步兵教导营请求撤离。”
柏文蔚冷冷道:“请求准许。”他实在没有和一个小团长继续客套的心情。
看着吕逢樵带着士兵成整齐的四路纵队撤离火车站。雷奋站在柏文蔚身边,轻轻道:“烈武兄,觉得如何?”
柏文蔚神色凝重:“雨辰不是这么一个容易受气的人物,当日克翁都吃了他的闷亏……他们让得太干脆,还探不到他的底。”雷奋看看左右,衞兵们都会意的四下散开,在火车站的纷乱杂沓的环境下,给两人留出了一个安静的空间。
“雨辰这个人,长处在总是先发制人,好象他对敌手的下一步走向都了如指掌一般。烈武兄,你此话说得不错,他不是那么容易吃亏的人,但是这次他似乎想后发制人……这实在不是他的长处。咱们就学他一次,一步紧似一步,别给他翻身的机会!明天藉着去医院看访他的时候,就把他押起来!一路望上海南京哪里一送,让他做他的空头北伐大英雄去!张季老那里我会安排。南京看到这裏成既成事实了,也只会追认,没多的话的。趁着第一师的主力在外,我们行动一定要快,指不定到了后天,何燧和陈山河就杀回来了!”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继续娓娓的劝说柏文蔚:“到时候烈武兄据有安徽,颂亭兄占据苏北。浙江我们联络朱瑞。那在东南局势就是我们的天下了。那时烈武兄再继续北伐,以三省的军力抱成团,不比同盟会那些散沙强上很多?我老师总想和袁世凯妥协,袁世凯是好相与的人?真要给他坐稳了局势,我们这些人只有流亡海外的份!这个乱世,正是你我大好的机会啊。”
柏烈武看看火车上,林述庆还是在车上不肯下来。他和雷奋随意的在车站上走着,衞兵们一直跟在左右。他被雷奋的话撩拨得心头火热,他在安徽当初起事失败,辗转来到南京,同盟会的人物却对这个没兵的将军不冷不热,让他彻底的寒了心。还是在雷奋的斡旋下,藉着林述庆和徐固卿的矛盾,让他接手镇军。他对雷奋的感激,是很难形容的。
这次雷奋又拉着他来接手第一师,那他就要变成江浙立宪派的头号大将了。又有雷奋这种人物在后面出谋划策,如何不能建立起他柏烈武的一番功业?至于自己当初在同盟会旗下的忠心耿耿,出生入死,却早被他抛在了脑后。
他笑着看看雷奋:“新田兄,都说杨皙子是中国帝王术无双的人物,他却不知道在南方还有个你呢。”
雷奋神色淡淡的:“我不象他,爱出头露面。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罢了。杨皙子,我终究还是会和他碰面的。”
在十二月三十日的晚上,镇军在徐州城里分散了开来,抢占了徐州的各个要点,教导团奉命退让,被镇军分割得到处都是。雨辰所在的徐州青年会医院,只有一连兵留守。徐州城内,两方面的士兵剑拔弩张,就差互相放枪了。
这一夜,柏文蔚和雷奋都没有睡,两人都精神百倍的在九里台大旅社里指挥着部队行动。争取在明天早上起来后让雨辰接受这个既成事实。他们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