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这裏的汉人满人来说,这裏是个求生比较容易,土地富庶,出产丰富,人心淳朴耿直的地方。这裏有着未来中国走向工业化时代所需要的绝大部分资源,人口密度不高,不止对于日本的野心,就算对于中国来说。也是近代不可或缺的生命线。
在辽阳城外一处不大的集镇上面,这些天里来了太多的古怪人物。穿着便装但是还是能一眼认出的满脸傲气的日本军官,举止落拓,肆无忌惮的日本朝鲜浪人。还有骑着好马,背着快枪,举止豪阔粗鲁的关东马匪的大架杆子,已经有些破落但是还维持着黄带子红带子架势的满人,甚至从奉天赶过来,样子很有些鬼祟,但是大腹便便带着随从一望就知道是北洋高官的人物。都和约齐了似的在1913年元旦刚过的日子里聚齐在了这裏。两个中队的南满铁路警备队的日本士兵,以野外演习的名义布置在这个小集镇的周围,严密封锁了镇民对外的往来,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镇长王大海是山东人,当年闯关东的参客之一。十几年的打拼下来,已经在东北安了家。辽阳一带有五十多饷好地,镇子上面也开了两家大烧锅,一个当铺。又因为为人豪爽四海,被推举成了镇长,兵来支兵匪来应匪。黑白两道被他应付得溜熟,上到奉天的督军署,下到周围的马匪大架杆子当中,到处都有他的朋友。在辽阳府这块地面,他也算是数得上号的地方人物了。
但是今天这个局面,却让王镇长有些不明白了,他嘬着牙花子坐在自己的大厅裏面听着自己大烧锅的掌柜苦着脸向他汇报:“咱们这些年支应往来的官兵好汉爷甚至日本人,从来没有遇见今天这个情况!日本子把咱们的镇子守着了,兔子进出都要看看爪子。来的好汉爷也从来没这么多过,听他们在烧锅喝多了报字号,连吉林的天下好都来了,这可是北满的头把杆子啊!其他古怪的人也多,竟然没一个得罪得起的!杆子裏面各处来的炮手,除了喝酒就是比枪法,这些天镇子裏面闹得和见仗一样!王大爷,要是这些家伙再在咱们镇子里耽搁个十天半个月的,咱们这个镇子,可就干干净净了!您看是不是给奉天那里通个消息?省得出了什么挂落,他们拍拍屁股走了,倒霉的还是咱们。”
掌柜的一脸苦相,眼泪说得都快要下来了。王大海寻思了半晌,竟然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他们这些人聚集在这裏,定然所图很大,日本人在辽阳的南满铁路株式会社的一个课长以前也算喝过酒的朋友。事先也含糊和他打了个招呼,所借用他的镇子因为地处南满中央,又离辽阳城有段距离,还在大山的屏蔽之下。不论是商议事情或者有所图,都是控制着非常好的地势。结果很快这些日本军人就不打招呼等于是把这个镇子接收过去了!
他根本没想过和奉天通风报讯,夹着这几大势力。无论是谁他一个小小的镇长可都得罪不起!只能祈祷自己祖宗积的德够厚,能保佑他王大海能度过这一劫吧!不过他也有些好奇,日本人把这些破铜烂铁都搜集在一起,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在镇子的一个破败的祠堂裏面,几个这次大聚会的核心人物正在面色凝重的商量着事情。天色已经黑了,祠堂裏面升着一堆火。映得这些人神色明暗不定。陈思、铁良、肃亲王、大原少佐还有南山樵都在这裏。但是一时没有什么人说话,大家都在想着自己的心思。
半晌还是铁良笑道:“人也快齐了吧,咱们在这大冷天里,溜溜的冻了几天,就是要等这些好汉爷。为什么不在关东州呢,又机密又安逸点。肃王爷这么大年岁了,还陪着咱们在这裏喝风,兄弟我真是有些过意不过去呢。”
肃亲王差点发出了一声嗤的冷笑,谁不知道最耐不住辛苦就是这位铁良大人?连陈思都觉得有些懒得搭理他。还是南山樵笑道:“良刚大哥,还是这裏好!这些大架杆子,让他们去关东州,咱们也遮掩不下来,这次事件是咱们满人豪杰和日本志士共同发动的。虽然上面儿对咱们的行动是万分的支持,可是面子上不能不还保持距离。所以这么大的阵仗,千万不能在关东州闹出来……”
这个日本人当真是了不起,见到东北那些马匪就是满口的东北话,喝酒赌钱无一不精。粗豪得也像拉杆子的老客一样。对着良弼又是满口的京油子腔调。真不知道他在中国的事务上面花了多大的功夫。
南山樵看了铁良一眼,脸色有些郑重:“而且这个地方也实在是好,南满铁路支援方便,左右前后都有日本朋友依托,朝鲜的援助接济也可以源源不断。而且辽阳是满人龙兴定都的第一个大城市,在这裏发动,是多大的影响,多么的名正言顺?这个镇子地势也极好,聚集六七百精悍人物,市面的风声也不大,商议定了就能直接行事。外面有日本军队保护,安全也是无碍的,还有比这个地方更好么?”
他说完就朝铁良微笑,铁良虽然满心的不愿意在这裏吃辛苦。也只好笑着对南山樵点头,自己用一根柴禾在拨那堆火。肃亲王却在一旁缓缓道:“现在万事具备,只欠黑岛先生奉请咱们皇上是否成功了!我们都是些孤臣孽子,没有皇上那是什么也谈不上的。这个名义就先不顺!还有陈思兄弟,麻烦你要掌握好这些架杆子,他们都佩服你胆量勇气本事。这些人太没有纪律,将来咱们还要在日本朋友的帮助下练兵,这未来提督镇台的位置,随便你挑选!成与不成,就看这次了!”
老人的话说得很慢,声音也很低沉。但是吐字清晰毫不犹豫。比起铁良这种所谓的领头人物,他才是这次满人独立运动的真正主心骨呢。
老人的声音渐渐有些激动:“到时候我们王师大旗一起,满洲我们以前的八旗子弟一定望风景从!北洋的驻军官员咱们和日本朋友都有所运动,这些家伙多半都是些只认得银子的!只要咱们能恢复大清,给他们多少钱都愿意!天可怜见我们大清气数未尽,袁世凯这个窃国奸雄一病不起,北洋将领特别是东北这边的没了主心骨,纷纷在找出路。这就是咱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且很可能就这么一次!要是这次不能成事,我老头子也不要活了!”
南山樵只是在那里点头微笑,陈思虽然也是附和的神色,但是心裏乱得和一团麻似的。现在自己被隔绝在这个小镇子裏面,外面的消息收不到,自己的情报也传不出去。难道真的要和这帮满人一起闹他们的什么独立?自己不就成了民族的罪人?民国的败类?虽然司令也经过白斯文在出发到东北之前传话给他。让他和光同尘,尽量掩蔽下来,好在今后更好的出力。可是他是堂堂的青军会会员,就算是为了做情报工作,这种出卖祖宗的事情他也做不来!可是现在自己一个人孤身在外,到底要怎么做才是恰当?自己又能发挥出多大的能量?他现在真的是理不清自己的思路。心裏就像有火在烧一样。
眼看得这些被厚利爵禄或者日本人许的好处引诱来的马匪越聚越多,还有日本浪人朝鲜浪人作为起事的骨干,说不定到时还有化妆的日本正规军人!现在奉天一省就一师北洋军队,还四处被日本人牵制,要是真让他们在南满闹出事情来。自己居中还和他们一起行动的话,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血脉,自己的良心?
就算司令没有交代,自己也一定要做点什么。陈思暗暗的下定了决心。
祠堂外面的风声更大了,偶有一丝寒风从破板门吹进来,火苗扰动,火星四溅。明暗变化当中,更映照得坐在火前,紧咬着腮骨的陈思,象一尊坚定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