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在北方和南方召开的热度上面,有着非常大的区别。南方在承受了袁世凯一年多的压迫之后,现在参政的热情,随着雨辰这个南方势力的迅猛崛起,似乎也一下全部都爆发了出来。各个党派的代表在雨辰面子上面维持的公平公开的环境下粉墨登场,声嘶力竭的拉拢选民,许下一个又一个的承诺,乍一看上去,似乎很有些西方列强国家那种选举的热闹。而且南方本来就是各个政党的大本营,民众风气也开通许多,不管是民党还是雨辰,都是从南方起家的,大选的事情被这两方面的势力挂在口中叫了一年还多,现在终于水到渠成了。他们所有的力量都用了上去。雨辰是要维持自己的地位,而国民党要在这个自己传统就拥有优势的方面取得成绩,再加上立宪派组成的国权党派,在两方面之间摇摆不定,等待着最好的合作条件,真是热闹到了不堪的地步。
而北方在相比之下,就沉闷了许多。本来作为南北会战的失利方,实际拥有北方权力,一直在对南方诸侯进行打压的北洋团体随着袁世凯的死,轰然倒塌。对于袁世凯卵翼下的一些政治势力,就象天塌下来了一样。有些人对南方有很深的成见,以为现在是南方佬得势,不会有北方人的生存余地了,对这个所谓公开的大选有些心灰意冷。有些现在却很有些遗老的味道,抱着义不仕南的态度,静待局势发展,对于到雨辰麾下听一个年轻人的号令,他们觉得无法接受。加上北方的民风相对来说比较保守,认为这些国家大事都是那些大人老爷们才操心的事情,民众绅士的参与热情也不是很高。在北方现在就出现了雨辰拉拢的以段芝贵为首的一些北洋势力在大选问题上面上串下跳,而同盟会国民党方面联络一些北方对雨辰强势地位不满的政治势力针锋相对的局面。虽然热闹程度远远不及南方,但是互相斗争那种扯破脸加白热化的程度,却是相当的有中国党同伐异的传统色彩。
所以当汪精衞和伍廷芳联手来拜的时候,让蒋百里很有些提高了警惕。双方互相也骂过了,现在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登门,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蒋百里在换衣服的时候,就不住的在动着这个脑子,最后还是觉得茫无头绪,只有见面再谈吧。
大厅里的自鸣钟正打着下午三点的时间,伍廷芳和汪精衞坐在椅子上面悠闲的喝着茶,等着蒋百里的出现,伍廷芳是上午的船到的天津,才到了这裏就去找汪精衞,他们还参加了白天的国民党代表的竞选演说,为他们站脚助威。这个时候都是累得一身的臭汗,现在在这裏休息一下,当真是再好不过。正随意闲聊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副官先出来,然后穿着长袍马褂,带着帽子的蒋百里微笑着走了出来,离得老远就开始招呼:“文爵兄!精衞先生,真是违教久矣!文爵兄不是在上海负责交涉事务么?怎么有空前来天津就教?精衞先生更是……这些日子和先生的相互砥砺,百里真是觉得受教良多啊。”
伍廷芳和汪精衞相视一笑,都听出了蒋百里口风当中的夹枪带棒,这些日子以来,国民党在北方,实在是把蒋百里骂得够戗。也难怪他有些怨气,这个雨辰派来坐镇北方的大员,虽然识穷天下,是军界泰斗。但是真还有些书生意气,学不来政客那种今日为敌明日为友的气度手段,用他来坐镇北方这个场面,估计雨辰更多的还是考虑到他能稳定军心和在北洋军人当中广泛的人脉和良好的关系吧。汪精衞只是矜持的微笑站起来,显出一副毫不介怀的样子。只有伍廷芳走了上去,和蒋百里来了一个洋式的握手礼,苦笑道:“我还不是给雨辰雨大司令差得团团转?现在上海正在谈判,北方却是双方兵将枪对枪炮对炮的隔得不远,要是再发生什么冲突,就妨害了现在上海交涉谈判的大局!现在北方需要一个能在外交上面转圜交涉的人物,和北京的日本公使,中国驻屯军,关东军他们打打交道,雨大司令有这么个意思。兄弟就来天津听百里兄的指挥调遣啦。”一听是雨辰的安排,蒋百里更加奇怪怎么事先不来一封电报,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好说什么,心裏盘算多半是这位伍文爵先生是自告奋勇的罢!北方可能的确需要安排这么一个人,雨辰却未必愿意这位同盟会的干将跑到北方来搅风搅雨。他多半就是自己跑来,也没有得到正式的批准,最后不过雨辰发一个追加的命令下台完事。同盟会国民党的人物,现在活动得是剧烈得很哪。
想着这些事情,他一时就有些走神。直到汪精衞上来笑着和他打招呼才反应过来:“百里兄,还惦记着兄弟那些言论?虽然兄弟与吾兄在国事上略有参商,但是轮到私谊,却是相识得很早了,国事上面意见不同,鸣鼓而攻之,底下却不损私谊。正是民主政治的精髓吧!兄弟自己觉得坦荡,百里兄自然也不会计较,是吧?”他一番话当真是说得口角春风,站稳了立场又和蔼恳切无比。蒋百里只得尴尬的笑着,招呼他们入座。他也不想兜圈子,坐下来就问道:“现在大选的筹备工作孔急,精衞先生也是国民党在北方的首脑人物,难得有什么空闲,今天突然来就教兄弟,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先生有什么话,不妨爽爽快快的直说了罢,只要兄弟能办到的,定然不会有半分推诿。”他想的就是早点把汪精衞打发走算完,关于伍廷芳擅自来天津的事情,还要和雨辰电报商量一下怎么安排呢!
汪精衞神色突然就凝重了下来,看着蒋百里道:“兄弟今天来,实在是因为访得了一点确实的消息,因为这件事体关系实在太大,第一时间就找上百里兄的门,请你们早为妥善处置才好……”他在话里钓足了蒋百里的胃口,才继续说了下去:“现在在天津北京之间,要有人对雨司令不利!幕后主持的人物,应该就是原来的内阁总理赵秉钧赵智庵还有陆军部的次长徐树铮!前段时间安蒙军在东北受阻,他们就曾经运动过河南直隶的北洋残留部队起事!据说北洋将领都大为动摇,幸得安蒙军迅速取得胜利才安定了北方民心士气……但是他们真正的目标还不是这个!他们想暗杀雨辰将军!破坏现在国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局面!”
这几句话当真如晴天霹雳一样,震得蒋百里一时说不出话来。北洋私底下串连,他也是知道的。已经严加戒备了。但是这些事情北洋团体留用和下野人员之间本来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防也是不能完全防住的,只能示以大公无私的对人处事态度并且暗中严加戒备罢了。但是今天汪精衞一来就是口出妄言,说北洋势力要暗杀雨辰!这要是真的事情,追究起来,牵扯到在北方有这么深潜势力的人物,北方现在好容易维持住的局面马上就要大乱!但是如果不追究的话,江北这么一个根基浅薄的团体安危全部系在雨辰一人身上,和那些发展了几十年的势力完全不同,他一旦倒下,那大局就变得不可设想了!
蒋百里在震惊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起了雨辰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暗杀这种阴谋活动,对历史的发展是绝对没有推动性的。历史的发展不会为阴谋所变好。但是阴谋性质的活动,却很有可能让局势变坏。所以在江北军团体当中,哪怕是做情报工作,也绝不实行暗杀。
虽然他心里面翻江倒海似的,但是面子上面还是沉稳,失笑道:“精衞先生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雨辰将军现在身负国家所望,正是国民爱戴敬仰的对象。北洋团体也是中国人,也未必不想中国平稳发展,现在兄弟麾下多有北洋团体出身的人物,就连兄弟自己也是!说到这些大有来头的人物想搞暗杀,这个情报不知道先生从哪里得知而来的,未免有些儿戏了吧。”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智庵先生和芝泉老师,兄弟到北方来之后,都上门拜会过。他们都是已经杜门谢客,深自谦抑的人物啦,怎么会行如此拙事,兄弟实在有些信不过,精衞先生可别见怪。”
汪精衞哈哈一笑站了起来:“反正兄弟的话已经传到,也算是尽了自己的责任。其中轻重,请百里兄自己分辨吧。兄弟在北方时间已经很久了,消息也许会灵通一些。百里兄不妨查问一下,原来赵智庵麾下两个得力助手王坦和洪述祖现在在忙些什么,他们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做武士英的流氓军人,还有段芝泉手下那个叫做曾毓隽的得力秘书现在在河南做些什么。就自然可以分辨了,兄弟言尽于此,告辞。”说完就真的微微朝蒋百里点头,又朝伍廷芳打了个招呼,也不要人送,自己飘飘洒洒的就走出去了。只留下蒋百里呆坐在那里发怔,心里面也不知道在转些什么念头。室内的气氛安静得都能听见门外副官走动的脚步声音。伍廷芳终于试探的开口道:“百里兄,精衞不是个随便妄言的人,我看这件事情要尽快向雨将军汇报,虽然你们是江北系,我们是国民党,但是都不希望国事继续乱下去,你在北方,也要有所布置,防止出事,对那些北洋要盯紧一点……”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蒋百里抬起头来,目光如电一般扫视了自己一眼,伍廷芳竟然有点被那种眼光吓了一下。蒋百里突然微笑:“是啊,文爵兄虑的是,我马上就给司令写电报,看看他有什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