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城一年中最好的季节秋季当中,这个古城在到处都是建筑工地的脏乱当中,也显出了一丝可爱。古老而完整的城墙倒印在玄武湖的湖水里,泛舟湖上,听着东郊灵谷寺传来的钟声。好像就把这个城市这几个月来了扰攘烦心的事情忘记了个干净。
蔡锷坐在湖上的一条画舫裏面,和他对坐的赫然就是现在位高权重的中国陆军总参谋部的作战处长司马湛。也是蔡锷的学生,这次和德国特使舒尔茨伯爵的谈判当中,他同时也是蔡锷的首席随员。其实说起来,蔡锷现在的地位也有些尴尬呢。他和蒋百里算是雨辰军国大事上面的两大智囊。雨辰对他们两个的建议,虽然不算是言听计从,但是也差不多少了。可是现在蒋百里挂着中将肩章,享受着加上将衔的待遇。在北方算得是位高权重。北方中央基本省份,东北三省,满蒙地区的代表,甚至陕西青海甘肃宁夏那里的代表,谁不奔竞于他的门下?而蔡锷只是作为总统府资政,没有军衔也没有名义,作为雨辰的私人代表在做些交涉上面的事情。当初和蒋百里并称的中国南北军界的双璧,他似乎就有些黯然失色的样子。
不过现在在他的脸上,可看不到半点郁闷阴沉的样子。因为喝了一点酒,脸上微微有点醺容,身子探出画舫外面,看着正在采菱的农家小船,听着船娘的江南小调。摇头晃脑的极是轻松的样子。就听见他笑道:“哎呀,到了南京这么些日子,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喜欢这个城市了。平日里不是太热就是太冷,街上的味道也有些让人受不住。真是想回家乡看看啊。”司马湛比他还要写意的样子,没有穿军装,一身长袍显得是风度翩翩,正在执壶为蔡锷倒酒,听到他的话也只是微笑:“老师想家了?可惜现在咱们都是船上的人,上了这个船下去可就难了。再说了,总统府裏面那位也不会放你走啊,眼见着老师养好了身子。现在怎么平定西南也摆上了议事日程,正是要借重老师在西南威望的时候,想卸肩,可没那么容易呢。”他顿了一下,又接着道:“现在和那个德国伯爵的谈判还在进行,换句话说,在总统打自己的主意的时候,咱们还得把德国这裏敷衍好。现在诸事临头,正是咱们大有作为的时候,老师,难道非要给你个西南总指挥的名义,你才能安心?”
听着学生的调侃话语,蔡锷只是一笑。他和司马湛的感情,这样的话也只有司马湛敢说。他只是把身子收了回来,叹道:“德国陆军真是好啊!如果说我这辈子佩服什么军队的话,也就是德国陆军了。装备、指挥、还有他们的参谋部。这些日子来和他们的合作也见识到了他们严谨科学的态度。怪不得百里兄在日本学完了还要去德国学习陆军!可惜咱们和德国的蜜月注定是短暂的。家门口就是英国美国日本,德国远在欧洲。咱们面临的现实威胁太大,不然真想多和他们学点东西……纯如,你别笑我。如果总统真的要设立西南总指挥部,总指挥的确非我莫属。但是现在这些东西还不是浮云?现在这个国家,只能有一个强人。那个强人现在正在台上,我们能做的,就是打好下手。我知道你现在心很热。能参与创建一支崭新的国防军,本来就是我辈的梦想。在这个精明大气的总统带领下,能走到哪一步,我也很想亲身参与。现在要我走,也是不会走的了。回国这么些年,总算现在才看到一些新气象,你叫我如何能够放手?”
司马湛听他的老师说得诚挚,也收起了脸上轻松的笑容,沉吟道:“是啊,在这个位置,和德国那些军事代表,这些日子接触,的确长了不少见识。现代战争即将进入总体战的时代。我原来自傲的那些谋略,在国家总体实力拼搏的大背景下面,的确是微不足道的。我们实力还是不够!这几天和舒尔茨伯爵打交道。我看他也是个明白人,虽然还是说官话,大概也明了咱们总统根本没心思和他们签订什么军事盟约了。只有他们那个皇帝是糊涂蛋!底下一个他们总参谋部出身的代表团随员也说,这次会谈,如果能够解决了青岛德国军队在未来大战当中的问题,也就是他们很大的收获了。他们相信,和中国的合作在未来还有无限的前景,在德国取得了欧洲战场的胜利之后。希望我们珍惜这份友谊……就看总统如何让人家下台了!就我个人来说,是希望总统能够做得漂亮些。”
蔡锷淡淡的摇头:“这事情他自己有主意,咱们听吩咐就成了。对国际局势的把握,咱们谁也比不上他。谁能想到,凭借咱们这点残破的实力,也能在远东加入这次大国之间的博弈当中?对欧洲即将爆发的民族战争这件事情上面,他为咱们捞的好处也够多的了。你看着吧,马上和英国他们签订的协议,也是尽可能的为咱们国家争取到权益了。我揣摩他的心思,未来欧洲这场混乱,他还大有浑水摸鱼的意思,到时候就不知道会采取什么手段了!现在这个时代,咱们能拥有这么个强人,真是天意。到底他是什么人,能在这个岁数就这么老到?”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咽了杯中的酒,放下杯子来眼睛裏面已经是光芒四射:“纯如,你看着吧,我们现在是在见证历史!”
湖水无声,秋风吹过。只有船上的两个人对坐无言。想到自己就在这个剧烈变动的大时代当中,两个人都觉得了这是一种荣幸。男儿这一生,也不算冤枉了。
在他们议论雨辰的精明和老到的时候。雨辰现在却一点也不精明的对着一件事情傻了眼睛。就是他未婚妻的老爸,现任财政部部长李章云老泰山大人。在百忙当中抽空拜访了他,和他提起和李媛的婚事。这个中年人说得非常的得体:“总统和小女订婚也已经快一年了,以前国事纷扰,这结婚的事情自然也是提不到的。眼见着现在国内大局已经粗定。小女和总统的感情也一天比一天的深,总统现在操心国事,也的确需要一个主持中馈的人帮总统安定家务。家事安宁了,国事自然也就可以投注更大的心力。我不是担心我女儿嫁不出去。但是小女对总统的一片痴心,大家都看在眼里。她妈妈的身体也不太好,现在最大的心事就是女儿的婚事。我想这是我们这些关爱小女的人,该当成全小女孩子这个心愿。当然,这一切还是要看总统自己的意思,要是觉得自己现在事务还是繁忙,抽不出时间来。反正小女岁数还小,可以再等一段时间。”
看着面前那个荣光焕发的中年财政部长。最终他还是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财政部长的位置。在任上的短短几个月的工作,已经不仅仅能用胜任两个字来形容。而是非常的能干。他雷厉风行的将原来在江北推行的现代预决算制度在全国推广。很短时间内就理清了中央地方的税收划分。光复银行的现代央行的地位职能都是他一手确立的。国库那点钱,看得比谁都紧,但是在为国家工业和教育发展计划,筹措资金比起谁来都卖力。为了国家财政事务,自己的家族生意都放弃了打理。原来担心的官僚资本情况,现在看来至少对自己这个未来老丈人,是有点杞人忧天了。有时雨辰都忍不住恶意的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要成为他女婿的关系,他把这个国家也看成是他们李家的家产了,所以才这么卖力的?不过当看到这个满身英美味道,一向也很骄傲矜持的李章云為了自己心爱的小女儿等于是来求他赶紧结婚的那个好父亲的样子,他忍不住还是有些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