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似乎完全被打漏了一样,在索姆河一线,双方数百万发炮弹的耕犁,已经彻底的将两军之间的阵线打成了月球表面。法国夏季的大雨,又将这片死亡地带变成了一个冒着臭气的泥潭,双方的士兵就在战壕当中翻滚,烂泥已经变成了齐腰深。双方战死士兵的尸体堆在两军中间,看着他们慢慢腐烂。英军在一次冲击当中,就付出了六万人的伤亡!坦克,超大口径的火炮,毒气,什么样的杀人利器全部都使用了上去。弥漫在两军对峙的这条恐怖战线当中的,似乎就是一种人类自己毁灭自己的末日感觉。偶尔有一缕阳光从低垂的乌云当中穿射下来,在疲惫,绝望,苍老,行尸走肉一般的士兵眼中。那缕缕威严冰冷,穿透云层的阳光,就是上帝对人类最后审判的景象。
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地狱。
中国远征军数十万官兵,就挣扎在这个地狱当中。国内激战的消息不断的向这裏传来,但是雨辰给远征军下达的命令还是毫不含糊。你们在这裏的激战,就是对国内的最好支持!你们的奋战牺牲,就是为国内带来外交道义的支持,还有击败日本人所必须的源源不断的军火供应!在欧洲的付出,就等于你们在国内浴血奋战一样!
远征军从上到下,完全理解他们总统下达的这个命令。所以他们也付出了最大的牺牲。在英军前期攻击遭到了惨重伤亡之后,规模已经扩张到了十个步兵师又十二个炮兵团,两个战斗工兵团的中国赴欧远征军,被协约国高层寄予了厚望,投入了索姆河战线。在最恶劣的天气当中,数十万中国远征军将士,分佈在漫长的战线上面。这些部队都被何燧按照完全的突击步兵的标准进行了严酷的战前训练。他们没有和英军法军一样,发起那样大规模的整然的步兵冲击。都是利用一系列暗夜或者大雨的天气,以精锐的小群步兵发起了不间断的突击。在获得突破口之后,就果断的投入兵力,力求达到纵深突破的战果。
他们投入战场之后,几乎就改变了战场的局势。这些中国士兵,都能够忍受最恶劣的战场条件,而且精力体力也足以保持连续作战。士气和牺牲精神也到了顶点。他们在战场上连续发起攻击,踏破雷场,越过铁丝网,在弥漫的毒气当中杀进德军战壕当中的身影,几乎就成了这些条顿武士永久的噩梦!这些黄种战士,已经在西线成为了最精锐的步兵的象征。
一个多月的激战下来,远征军在自己负责的战线,付出了重大的牺牲之后。将当面的德军战线重重的打得凹了进去。要不是德军这次战线的构筑纵深如此的深远,说不定就已经打穿了他们的防线!为了抵挡远征军的进攻,德军从大占优势的凡尔登战线又抽调来了大批的部队,加入了索姆河战线,才稳定住了态势。远征军已经竭尽了他们的全力,仍然最后未能达成突破。但是平衡整个西线的态势,让凡尔登转危为安的目的,因为他们的激战也部分达到。协约国军事指挥部门,给予了远征军极高的评价,特别是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祖国正在面临横暴的侵略,他们的战友,在自己的祖国同样也在浴血奋战的情况下!
数月激战,征衣不干。远征军付出了阵亡三万三千九百七十余名官兵,负伤倍之的代价。打死打伤了十余万的德军,俘虏了四万多人。并且突入德军战线二十多公里。终于也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
大雨滂沱之中,何燧穿着英式的雨衣,身上已经完全的湿透了。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远征军前线指挥部走去。他周围的参谋还有联络副官,以及衞士们,都已经滚得满身泥浆。八月份的天气。一个个都冻得发抖。那些法国英国的联络副官没有人不心中暗骂。象何燧这样集团军司令或者更高级别的高级军官,怎么把指挥部设得靠前线那么近!德国人的远程重炮,经常就在指挥部的周围炸开。给养也不充分,喝一杯热咖啡,有时都变成一种奢望。他的那个参谋长陈山河将军,更是一个疯子。仗打响之后,就在前线各师各团的阵地走来走去,似乎恨不得也加入冲锋似的。在前线和士兵们一起裹着雨衣在泥潭裏面睡觉,吃个冰冷的青豆鸡肉罐头,每天就在不住的奔走。动员号召着他的麾下冒死冲击战斗。在每一处,这个疯子参谋长的声音,似乎都能点燃他麾下官兵的战斗热情。看着这个俊秀的中将挥着马鞭站在高处,周围都是呼啸的弹片,大喊着:“你们这帮猿人,难道想永生不死不成?给我冲上去!”那些黄皮肤的军人就呼啸一声,端着步枪炸药喷火器就义无反顾的发起了冲击。这些中国高级军官,似乎就是为战争而生的。
何燧终于走进了小镇子上面的指挥部裏面,这是远征军总部的前线指挥部,就放在安蒙军第二师的直后方不远处。一向是陈山河在这裏坐镇,随时沟通后方六七公里处的远征军总部,同时第一时间掌握一线的战况。但是陈山河倒是很少有在指挥部的时候。只有远征军总部的参谋处长唐在礼少将随时在这裏值勤。他们一行人走进有些昏暗的指挥部之后,将雨衣脱了下来,泥浆和雨水顿时就溅得满地都是。指挥部裏面一片繁忙的景象。电话电报都在滴滴答答的响着,不少参谋军官紧张的在下达着命令,听取着一线的作战汇报。有些参谋军官看来已经是倦极了,一个多月没刮的胡子在脸上老深。裹着大衣就在角落裏面呼呼大睡。陈山河倒是难得在指挥部裏面,他身上穿得单薄,只是套了一件法国龙骑兵的皮夹克。脸上似乎看不到倦容,一脸的容光焕发,除了略微有点消瘦,还是那种英俊秀气,嚣张自得的样子。挥着马鞭对着地图在那里指指点点。
“他妈的,安蒙军二师怎么把三角高地给丢了?那里架着迫击炮都能轰着德国人的铁路!在那里看看,德国人那些穿着灰军装的牲口,和蚂蚁一样一车车的从那里运过来!只要卡死了那里。德国人的东普鲁士的二十九师和但泽八十八荣誉掷弹兵师就没有什么后援了!咱们调几个团,就能把那里啃下来!把德国人这个突出部拉平,咱们一线部队就能喘口气。这么大的雨,咱们又打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必须转攻为守。不把战线拉平怎么守?德国鬼子的生力军还在一车一车朝这裏运哪!你们这帮小子,不要帮安蒙军叫苦。二师我知道,豁出命去山也能推倒。为了大局,对这样的老部队就得使用得狠一些!命令他们,抽调部队,晚上用战斗工兵和重炮兵配合他们,把三角高地抢下来!我晚上八点到他们那里督战!打好了,我陈无病请他们喝酒!”
在他身边低声对参谋们补充着什么的唐在礼参谋主任,转头就看见了何燧走进了指挥部。啪的就打了个立正:“司令!”陈山河也把头转了过来,脸上顿时就浮现出了笑容:“灼然大哥,你怎么也来了?天气这么坏,你就在后面歇着吧!打仗的事情,兄弟就帮你办完了。现在打成胶着,也不要你花太大的心思。还是多和洋人打打交道,看能不能撤点咱们的部队下来修整一下……”说着他就走了过来,亲手帮何燧接过他手中的雨衣。
何燧倒是一丝不苟的对着唐在礼还有满室行礼的参谋们还礼,然后点头道:“你们做自己的事情,我和参谋长聊聊。”
他拉着陈山河,就走到了指挥部一个僻静的房间,让周围的人都离开了。何燧才静静的打量着陈山河,看得他都觉得有些奇怪了。
“无病,只要一打仗,你就是这个精神百倍的样子。几年下来了,我们这几个兄弟,就你一点也不见老。我和念荪大哥,心境都和以前大不一样啦。”
陈山河无所谓的笑笑:“灼然大哥,你们不像我,心思都用得太深啦。我陈无病是什么?我知道单靠自己是不能成什么大气候的。我就是总统一条忠狗!他让我咬谁我就冲谁汪汪。整个中国,除了依靠咱们总统,咱们还能依靠谁?听总统的话,准没错。打仗就是我对总统出力的方式,我心安理得得很!自然吃得好睡得香。就是有时想起这个时候不能回国杀小鬼子,让李纵云那家伙在那里出风头,指挥他妈的几十个师的大兵团,心裏有些不服气罢了。”
看着陈山河的笑脸,何燧很有些感慨,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道:“无病,我要回国了。总统已经来了电报,我接任北方战区司令官的职位。你接我的位置。咱们兄弟,要暂时分手啦。”陈山河一惊:“我当远征军司令官?灼然大哥你回去?咱们兄弟两个搭伙多好!让我和洋人打交道,我看着他们的毛脸觉得心裏憋屈……国内仗快打完了,还让大哥你回去做什么?念荪大哥有没有解释为什么?”
何燧只有在心裏无声的低叹,吴采给了他电报,隐晦的告诉他,这是要他在国内盯着一点李睿。不要让他太出格。总统对李睿是非常信任的,但是不能不加以警惕。这样的手段其实也是对国防军功臣的一种回护。但是何燧就是很反感卷入国内的政治漩涡当中!和吴采的电报往来他一直就没断过。在国防军内部他也能感受到那种彭湃的军国主义思想,还有那些年轻军官以天下为己任的那种自负。就是这种精神状态,让这个国防军军官团有了最大的献身精神,无往而不胜。可是同样的也伴生着他们对国内政治现状的不满,认为国家还需要更大的变革,变得更干净,更纯粹,更铁血一些。李睿他曾经搭过伙,知道他就是其中的代表。军人想用他们手中的枪干涉政府的时候,那军人也就不是真正的军人了。他们手中的枪,应该永远对着他们的民族敌人,为了国家的利益而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