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妹儿?听到这个红字,我大概猜到了或许就是昨晚的那个女人,她那红色的裙子像是一团火焰,烧在众人的眼中、心里。“嗯。”幺伯只是这么淡淡一句便没有再说什么,剩下了兴高采烈的姜偣,他看到父亲的表情,刚刚的兴奋劲儿一下被幺伯的这盆冷水给浇灭了,脸上有一丝委屈,有一丝不悦。扫完了院子,姜偣的早饭也做好了,他将早饭端了上来,幺伯一句话也没有端起来就吃,我在厨房帮姜偣端菜碟,姜偣把我拉住了,“我爹这一趟走的是不是不顺心?”我还没有吭声,幺伯在里面就骂了起来,“你见我什么时候不顺心过?我什么时候因为自己的事情不顺心过?你还真会往别人的身上赖!”幺伯的言下之意是自己不开心都是姜偣惹的,我冲着姜偣笑了笑,他向我回应的却是苦笑。吃过饭之后幺伯带着我转身往外走,姜偣从房间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好像是正准备给幺伯的,“爹,你看这个……”他一看幺伯已经迈出了大门槛,连忙追了上来,“爹,你干什么去呢?”“我去祠堂。”幺伯说这话的时候连看都没看姜偣一眼,我回过头去,看到姜偣的手上捧着一根人参,却遭到了如此的冷落,满脸的尴尬。走在路上,不时有人上前和幺伯问好,乡里乡亲都很亲切的样子,他们见到我之后会有疑问,“幺伯,这是……?”“认来的,我干儿子。”经他这么一介绍之后大家看我的又是另一种眼神,这种感觉非常微妙。沿着村子里唯一的路一直走到中间的地方,我看到了姜家祠堂。这座建筑不知道在这里屹立了多少年,在当下看来也许并不算什么,但是在当时必然耗费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周围的房子大部分都是老宅,看起来年岁差不多,相比之下,姜家祠堂看起来就要宏伟的多。大门上是精致的雕花,门板上刻着的图腾到现在依旧凹凸有致栩栩如生。推开大门,里面是一个青石板铺路的大院子,两棵参天古树立在院子两边,而正中央的水缸中,莲花朵朵,白粉之间有锦鲤游动。“这……”我想到幺伯之前说姜偣,大概只有半个月才来一次,“这些锦鲤不用喂食么?”“你没看那莲花么,莲花供给锦鲤的食物,锦鲤排泄出来的又能为莲花增加养分,它们自己之间已经组成了一个小链条,生生不息。”这感觉真是微妙,让我觉得很神奇。将院子打扫好之后,幺伯才推开了祠堂的门,“不能让祖先看到这里乱七八糟的,不然又要怪罪咯。”他一边呢喃着一边将大门打开,整个祠堂里摆放着姜家祖先牌位,最上面挂着姜太公的画像,神气活现,虽然纸张有所泛旧,但是却自有其中的味道。幺伯跪在祖先牌位前,口中念念叨叨着最近氏族中发生的事情,好像在对高堂大人讲述一些生活琐碎一样。我识相地在院子里东看看西瞧瞧,打扫打扫这里收拾收拾那边,无事可做就看看水缸中的锦鲤,双腮一开一合,摇头摆尾倒也悠然自在。“拜祭完毕,姜家仆姜忠叩头。”面对着古旧的祠堂,精工细雕的木质门窗,被踩得光滑的青石板地面,这一切让我觉得恍如隔世,好像自己的前生曾经有过关于这里的记忆一样。这想法虽古怪,我却喜欢。从祠堂里出来,幺伯的表情好像就不再那么轻松了,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将非常艰巨——我们要去拜访猴子、杜松等人的家人。猴子的妈长得和他很像,不知道为什么,第一见到她,我就不喜欢,一副市井小民的嘴脸,像是个泼妇一样。当我们来到猴子家,将猴子的事情告诉了他母亲之后,这个女人表现出了一些凄凄切切的伤心,幺伯随即拿出了这一次收获的鱼钱,当时分的时候就给死者分得多一点,现在幺伯将那钱交给了猴子的母亲,她竟然大吵大闹起来,“原来我儿子的命就值这么一点儿钱啊!”幺伯已经猜到了她的行为,走上前去,“猴子他妈,你听我说,你别太伤心了,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本来这一路上发生了不少事情,收成就不是特别好,我们已经尽了努力了,再要多的我们也拿不出来。”“幺伯啊幺伯,我是信了你才让我那儿子跟着你去的,谁能知道是这么个下场?我以为您在族里面虽然是个下人但是还是有威望的,难道就这么对付我们这些外姓人么?我觉得您的脑子精明,想让猴子那小子跟上你了学点儿能耐,不知道是我走了眼还是你老糊涂了,要是我让儿子跟上他们去城里打工,不说赚的钱比这多,至少也不会赔了命吧,就算赔了命也不会就给这么点儿钱吧?你这是打发要饭的么!”“我说过了,”幺伯非常的镇定,“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多的了,信不信由你,但是你再要其他的我也拿不出来了。”幺伯没有提起眼球儿的事情,他在路上也向我提到过缘由,“这东西不好说,首先杨半瓶的眼光准不准就是一个问题,如果那玩意儿不像他说的那么值钱,也许就是个三五百块钱,咱们要是先说出来了到时候肯定会有麻烦。第二,就算那东西值钱,杨半瓶有没有那个把它卖出去的本事还是另外一回事儿。所以说,事情还没有得到个定论的时候不敢胡说,免得给自己找来麻烦。”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比如现在我就看得真切,猴子的母亲坐在院子里大声地哭嚎着,幺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阵势很稳地抽着烟,简直稳如泰山,但是其他人却没有这么稳,门外很快聚集了很多人,他们都在看热闹,互相之间交头接耳,才听了两句皮毛就争相交谈以讹传讹。猴子的母亲见幺伯丝毫不把自己的行为放在眼里,竟然一头撞到了墙上,鲜血顺着脑袋就往下流,煞是恐怖。幺伯终于站起来了,他磕打磕打烟袋锅,将装烟叶的袋子解了下来,把手中的烟枪递给了猴子的母亲,“我说过了,我只能拿出那些钱,你要是觉得不够,把我这烟杆子拿走吧。”“这……”猴子的母亲犹豫着接住了烟枪,幺伯转过身就走了,我看着这诡异的场景有些纳闷儿。那把烟枪是幺伯最宝贝的东西,每天就算没有烟瘾也不肯离手,没想到就这样陪给了一个无理取闹的乡野妇人。正在猴子的母亲不知所措的时候,一旁有人走上前来,“幺伯给你,你还真敢接着啊?”“啊?”她以慢动作扭过头来看着旁边说话的人。“你不想想看,这烟枪是哪儿来的?姜家代代传下来的,后来才赏给了幺伯的曾爷爷,你真敢接着这东西,不想想看你要是拿着它,还打不打算在这个村子里待下去了?”旁边的人连连点头,也应声附和,“说的没错,幺伯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清楚,为了整个姜家尽心尽力,他不会做昧着良心的事情,你要是这样闹着反倒对你没好处,凡事见好就收就行了,这样的话幺伯和大家伙反倒会更关照你!”“可是……我就那一个儿子啊!”说着说着,猴子的妈还是忍不住哭了,刚刚干涸的血痂被眼泪一冲洗顿时晕开了。“一个儿子又怎么样?你看看你那儿子干过什么争气的事情,你要是靠着你那儿子早晚有一天不把你饿死才怪。幺伯是个仗义的人,你只要不说伤了大家的和气,他不会把你扔下不管的。”猴子的母亲好像突然想通了一样,点了点头,“说的……也……是这么一回事儿……”“想明白了还不赶紧过去把烟枪还给幺伯,还愣着干什么呢?”“哦哦,我给忘了。”猴子的母亲也不顾满头满脸的血,抱着烟枪追了出去,最终在街角找到了幺伯,当时他正在别人的摊子上吃东西,看到猴子的母亲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将烟枪还给他之后,猴子的母亲给了自己脸上两嘴巴,“幺伯,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刚刚说的都是些混话,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别和我一般见识。”幺伯摆摆手,“你去诊所里包扎包扎你的脑袋吧。”“不用了,我去弄点儿香灰擦擦就行了。”“我说去你就去吧,去诊所,告诉他们是我让你去的,不会要你的钱的。”比较麻烦的除了猴子的母亲还有乔大胖的媳妇,更是一个能闹腾的主儿,他媳妇儿一看乔大胖回家了变成了个傻子,更是不依不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和猴子的母亲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差不多被幺伯依法炮制,倒也没出什么岔子。这一天下来我已经有点儿累了,倒不是跑累了,是她们哭嚎和无理取闹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耳朵里面嗡嗡地响着,让我觉得好像脑袋里面飞进去两只苍蝇一样,烦躁不堪。下午的时候,幺伯从肉铺里切了些肉,又拿了些水果和菜带我去了姜家祠堂对面的大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