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仪离家出走了,以后就再没在村里出现过。连他的家人也不知他的下落。
从此,这小村的农民们闻股变色。
大家都认命清仓了,唯独玉顺嫂仍蒙在鼓里,仍在做着股票升值的美梦,仍整天沉浸于她当初那8万多元已经涨到了20多万元的幸福感之中。告诉她8万多已损失到只剩1万多了,赶紧清仓吧,怕死了丈夫不久的她承受不住真话的沉重打击;不告诉呢,又都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
我跟那礼貌的少年来到玉顺嫂家,见她躺在炕上。很破陋的家,炕席都是破的。她一边坐起来一边说:“还真把你给请来了,我病着,下不了炕了,你别见怪啊!”
那少年将桌前的一把椅子摆正,我明白那是让我坐的地方。我虚伪地说,不知道她病了。如果知道,会主动来探望她的。
她叹口气,说她得了风湿性心脏病,一检查出来已很严重了,地里的活儿是根本干不了了,只能慢慢腾腾地自己给自己弄口饭吃。
我心一沉,问她儿子目前在哪儿。
她说儿子已从技校毕业了,在南方打工。知道家里把钱买了股票后,跟她吵了一架,赌气走了,连电话也很少打给她。我的心一沉,竟还疼了一下。
她望着少年又说,多亏有这个干儿子,经常来帮我做点儿事。
玉顺嫂又夸了他几句,话题一转,说她是请我来写遗嘱的。
我愕然,忙安慰她不要悲观,不要思虑太多,没必要嘛。
玉顺嫂又叹口气,坚决地说:“有必要啊!你也不必安慰我了,安慰我的话听多了,没一句能对我起作用的。你来都来了,就耽误你点儿时间,替我把遗嘱写了吧……”
那少年从抽屉里取出纸、笔和印泥盒,一一摆在桌上。
在玉顺嫂那种充满信赖的目光的注视之下,我犹犹豫豫地拿起了笔。按照她的遗嘱,子虚乌有的22万多元钱,20万留给她的儿子;1万元捐给村里的小学;1万元办她的丧事,包括修葺她丈夫的坟;余下3000多元,归她的干儿子……
我接着替她给儿子写了封遗书:她嘱咐儿子务必用那20万元给自己修一幢房子,说在农村没有了房子,人生总归是堪忧的。并嘱咐儿子千万不要也炒股,那份儿提心吊胆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序、家信、情书、起诉状、辩护书,我都替人写过不少,连悼词也曾写过几次的。遗嘱却是第一次写,然而是多么不靠谱的一份遗嘱啊!值得欣慰的是,同时我还代她写了一封语重心长的遗书;一位母亲留给儿子的遗书,一封对得住作家的文字水平的遗书……
这么一想,我心情稍好了点儿。
几天后,朋友正欲陪我回哈尔滨,几个村里人匆匆来了,说玉顺嫂死在炕上了。
村人们凑钱将玉顺嫂埋在了她家的地头,她丈夫的坟旁,又凑钱给她丈夫修了坟。她儿子没赶回来。唯一能与之联系的手机号码被告知停机了。
没人敢做主取出玉顺嫂的股钱来用,都怕她那脾气不好的儿子回来问罪,惹出麻烦。
丧事结束,我见那少年悄悄问我的朋友:“叔,干妈留给我的那份儿钱,我该跟谁要呢?”
朋友默默看着少年,仿佛聋了,哑了。他求助地将目光望向我。
芈何 75zhongwen.com 芈。我胸中一大团纠结,郁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同样不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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