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哭吧(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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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吧

谢志强

我最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母亲打来电话,说你爸爸病危了。母亲的声音里透出悲伤。我说:我就来。

我害怕见父亲,可以说,我有心理障碍。作为儿子,去探望父亲,是人之常情,可是,我每次去都很难过。他总是板着个脸,说:你来干啥?我说我来看看你和我娘。他说:你想打我的主意,死了这条心吧。

父亲一辈子省吃俭用,按他的说法,攒了点钱,都是牙缝里省下的。他甚至打个电话也要算计。有时,宁肯走半个小时的路,也不愿乘公共汽车。家里的开销,都限定在最底线,能不开支就不开支。有一回,我看到自来水龙头一滴一滴在滴水,一个塑料桶在下面接着。我以为水龙头出毛病了。母亲解释,这样滴水,水表不转。

可是,父亲疑心我打他积蓄的主意。我不知道他积攒了多少钱,我也不想知道。不过,我受不了他对我的态度。我去他们那儿,照例拎点什么东西。他自以为洞察秋毫,会说:你想用一点鱼饵钓大鱼呀。

所以,我去他们那儿,他认为我是探他们的家底,或者说,侦察那些存折、现金藏匿的地方。好像我未知的财产是他的后盾。他和我娘一唱一和,叙说生活的拮据和艰辛,数落我翅膀硬了,能自己飞了。我离开后,好几天心里憋闷。可是,我不能说。我还得去,我把探望他们作为一种必要的仪式。因为,父母居住的地方是艾城唯一还没开发的老区,都是简陋破败的平屋。艾城评价一个晚辈,就是你孝不孝顺。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去父母的家探望,我会听到左邻右舍看着我离开时说:这孩子孝顺。

我看着父亲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起先,他送我出门(是做给别人看的)。后来,他起不来了。我想到,如果那一天出现,我将如何面对?我知道,我不该去想他的死,我希望他活着,健康地活着。否则,我会尴尬。因为,我可能哭不出来。

我放下电话,赶到医院。母亲无助地抓住我的手,还没说话,泪水已经流下来。我看见父亲躺在病床上,正在输液。他时不时地说胡话,他一会儿说:螃蟹,地上都是螃蟹,快捡走。他一会儿又说:谁也别动我的东西。

主治医生对我说了父亲的病情,好像一棵大树枯萎了,要倒了。我说:医生,拜托了,想办法把我爹救过来。医生说:尽可能吧。

我听到护士、病人对我的赞赏,说我是个孝顺的儿子,这也是父亲的福气。可是,我在心里呼唤爹的灵魂:你不能走,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