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了一个新名字。我有了花的名字。我现在是旋花。我变成了雄介的旋花。雄介说我什么都不必做。你之前太辛苦了,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他这么说。他也跟我一样,什么都不做。他常常睡觉。有时候会盯着地上看,一动也不动。可是只要我眼他说话,他就含笑。我喜欢雄介的笑容,刚开始我不太了解他,现在也不是很了解。但是我真的好喜欢雄介的笑容。雄介说我可以自由地生活。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是自由。我跟雄介这样说,结果他也说他不知道自由是什么。这个时候我们两个就坐在一起发呆。想发呆就发呆,肚子饿就吃东西,然后睡很久很久。他说,对我来说这就是第一次的自由。可是,我想我没有办法像雄介说的那样获得自由。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有自由。因为他还不知道那件事。连我自己都快忘了的事。我不能告拆他,所以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其实呢,其实啊,事实上呢。那是一件很秘密、很秘密的事。* * *「小田桐来了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打开事务所的门,小小的身体就像子弹般射进来。我惨叫一声差点摔倒,好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还是稳住脚步。我笑着把攀在我脖子上的旋花抓下来,她舞动双足抵抗。虽然瘦小,但是十几岁少女的体重还是不可小看。我吃力地将她抱起来,小心地放在地上后,看着她天真的笑脸提出请求。「旋、旋花,不要突然冲上来抱我好吗?我会摔倒喔。」「雄介、雄介!小田桐来了!」旋花根本没听进我说的话,转头冲回里头。灰色的发梢有一枚大大的蝴蝶结。身上的裤子长到拖地,似乎是硬穿上雄介的裤子。她卷起过长的袖子与裤脚,并不想买属于自己的衣服。『虽然有点大,伹是她很喜欢,这样穿也不错啊。』『好宽喔!真好玩!好舒服!好温暖!』『对吧?』『嗯!』之前问要不要买新衣服时,他们两个是这么说的。所以今天充满活力的旋花也照样穿着过大的裤子,雄介的衣服一件件被旋花糟蹋,他却不以为意。我跟着旋花的脚步走进客厅,一进去忍不住停下脚步。因为我看见茧墨半闭着的眼睛,露出很危险的眼神瞪着我。带着头饰的头上放满色纸摺出的动物们,粉红色小狗群甚至还用链子串连起所有狗儿的项圈。被弄得像颗耶诞树的茧墨喃喃地说:「——————小田桐君,减薪。」「一开口就讲这个!不要这样嘛!」茧墨叹息,无视我的抗议。半张着眼睛的模样看来,她现在处于非常生气的状况。旋花冲到躺在茧墨脚边的雄介,像个小猫似的趴在他身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抬头看我。「啊,是小田桐先生啊——你好啊——真的是你来了。」「我刚就说了咩——他真的来了咩——是不是?」旋花笑容满面地踢着双腿。实际年龄应该已经十六,可是看起来像个十二岁的小孩。言行举止又比外表更幼稚,她与雄介像是年龄相差很大的兄妹档。我叹了口气抓着雄介的衣襟,另一手拉起旋花,让她坐在地上。「我说雄介,旋花就算了,怎么连你都在地上打滚?不要躺在地上,有沙发可以坐不是吗?躺在地上万一着凉就不好了。」「你又来了,罗哩叭嗦像个老妈子,而且旋柁会在沙发上跳来跳去,一堆灰尘也很糟糕啊。我在家也会躺在地上,根本不会感冒。」「你不会,但是旋花会啊!还有,拜托你多少替我注意一下,别惹小茧生气。」我小声地加上最后那句,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之后就别想来这里了。我重新看着旋花,摸了摸她那头灰色的头发后慢慢地跟她说。「旋花也一样喔,不可以太吵。要乖乖的,知道吗?」「嗯,小田桐,我知道了!我不吵,会乖乖的,很乖、很乖。」旋花重复了好几次,想要好好记住。只要好好地跟她说,她都会听话。如果用『命令』的口吻,她应该会更顺从,但是我并不想对她下命令。我看向茧墨,她正一一拿下头上那些多余的装饰。被拿下来的动物摺纸放在桌上,茧墨叹息后拿起杯子。「结果你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雄介君,是你说有事情找我们,我才放你们进来的喔。该不会只是想来把这些摺纸散布在我们事务所吧?」「啊啊、对喔。我想起来了,我有话想跟小田桐先生说。」——————嘿、咻!你乖乖的待在这里喔。雄介抱起旋花放在茧墨旁边,接着顺势站了起来。他抓起我的手走向厨房。旋花不发一语,认真地执行雄介的指令。我们一走到冰箱旁,雄介就停下脚步,严肃地看着我。「发生了什么事吗?」自从旋花来了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出现这么严肃的表情,让我有些不安。雄介又看了客厅一眼,压低了声音说:「我想聊聊旋花。她好像丧失了某部分的记忆。」出乎意料的内容让我忍不住皱起眉头。旋花那天真的笑容闪过眼前。没人知道她的过去。只是我想不到连她自己都忘了。「没有过去的记忆?也就是说她失忆了?」「好像是。旋花去那间蝴蝶屋之前好像被人『教导』了不少东西。但是她不太记得……看她样子不像在说谎,真的完全忘了,只剩下最近的记忆而已。可是她不愿提起离开那间房子之后发生的事……大概发生了一些让她不愿意讲的事吧。」旋花没有过去的记忆。这件事让我有点担心。人类若在精神上遭遇重大打击,就可能会失去记忆。从她不正常的幼稚行为看来,她之前的遭遇应该满悲惨。也能理解她为何不愿意说出最近发生的事情,毕竟她在那个房子里亲手割下主人的头颅。旋花还是开朗地笑着。我想到雄介那像骷髅头的笑容,即使心理已经不太正常,他们的遭遇还是会让他们感到痛苦。「那你最好不要一直逼问她。现在的旋花不是很有精神吗?这样就够了。没有必要继续挖掘出她的过去。」「嗯,我也这么想。所以请小田桐先生没事不要乱问。万一她要是有什么心灵创伤之类的就麻烦了。今天我来就是想说这件事。」看来这就是雄介本次谈话的主题。我们就这样决定了如何对待旋花的方针。首先让她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直到她习惯目前的环境。接着必须想办法让她能够回归社会。雄介认真地说道:「总觉得……很怀念。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挂念一个人了。」他嘴边浮出一抹腼腆的笑,他曾经有过继母与继妹,一直到她们上吊身亡之前,他也是个拥有普通笑容的男孩。我希望他现在的表情就是当时的他会有的表情。也就是嵯峨雄介开始不正常之前的表情。「…………小田桐、雄介。」旁边响起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我们赶紧朝来源看过去。旋花正眨着大大的眼睛,不安地轻声说道:「那个、那个啊。我是不是吵到你们了?」可能是刚才雄介有说过要乖乖坐好,所以旋花的声音才这么不安。雄介大步走向旋花,抱起她细瘦的身子并轻拍背部。他温和地对旋花说。「没关系。你想叫我的时候随时开口都没关系。对了,叫我有什么事?」「嗯、嗯——那个啊……那个啊……」旋花开心地攀着雄介的脖子摇晃着,然后看着我说:「小田桐,小茧、小茧她叫你。」原来她是来叫我的,正想跟她道谢时。眼神清澈的她又继续说:「日斗他啊!说想要见你喔!」* * *打在身上刺痛的大雨。深蓝色的纸伞。沭目惊心的鲜血。兀自冒着热气的子宫。屋顶上一望无际的蓝天。各种场景与事物不停闪过眼前,有一种世界即将崩坏的错觉。一回神只剩我一个人站在这儿。四周空无一物,只有无限延伸、近似深灰的黑暗。肚子渐渐痛了起来,温热的血滴在皮肤上。我轻抚疼痛的伤口,掌心传来黏腻的触感。开始耳鸣,远方传来的声音与耳鸣声重叠在一起。……田……桐君……小……田……桐……君……但是我听不太清楚那个声音在说什么,好像人在水里,隔着水听见的声音一样模糊。懒得听下去的我决定不管它,就在我打算再次沉入〔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