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震阳的眼角旁似乎沾了些液体,像是水滴,又像是别得什么东西。
孙震阳扶了扶眼睛,嘴唇紧闭,脸色有些凝重,缓步朝着自己的床上走去。
赵直将脖子梗起来,望向孙震阳,轻声道:“孙老师,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孙震阳似乎没有听见,依旧脚步不停地朝着自己的床上走去。
看着孙震阳的表情和神态,赵直忽然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诡异。
赵直将头抬起来,提高音量道:“喂,孙老师!”
“孙老师——”
赵直紧接着又喊了一声,孙震阳这才歪过了脑袋,他的眼睛闪过了一丝奇怪的光芒,他扶了扶眼睛,张开嘴巴道:“你在叫我?”
“是啊,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怪怪的?”赵直皱起眉头道。
“我在想一个问题。”孙震阳说话的语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什么问题?”赵直随口问道。
“你刚才说的东西——”孙震阳微微仰起头,看了一眼天花板,轻叹了一口气道,“之前有人也跟我这么说过,他还说我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这一天不会太远。”
孙震阳低下头,望着自己的鞋子,脸上缓慢浮现出了他那种标志性的自然笑容:“可是,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一切的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不管是梁哲,还是你,你们都会离去,我能预感得到,而我,将会一直在这,直到终老。”
孙震阳望向了赵直,他的目光一如往常,脸色重回淡然,似乎所有凡尘琐事他早已参透。
赵直没有说话,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他忽然高声道:“孙震阳!你说的对,说的很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是不是你自己选择的,还是你被动选择的,这一点很关键。”
孙震阳笑了起来,他望着赵直脸上的淤伤和身上的纱布,以及衣服上的血红色,缓缓道:“你的主动早晚会成为被动,而你的被动也逐渐会成为主动。”
“被动和主动,有时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孙震阳说话的时候吐字字正腔圆,语气抑扬顿挫,很像一个在讲台上讲课的老师。
然而就算孙震阳真的是一名合格的老师,赵直可从来都不是一个三好学生。
赵直双眼逐渐睁大,瞪着孙震阳半天都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赵直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孙老师,我虽然不认同你的观点,但我不会对此作出评判。”
赵直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好了,这件事咱们先不讨论了,我现在想问你几个问题,孙老师,就像我之前说的,你一定要帮我——”
赵直咬了咬牙,将依旧隐隐作痛的腰直了起来。
“你还是想逃出去?”孙老师压低了声音,他的眼睛眯缝了起来,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门外,警觉地道,“我帮不了你,而且我也绝对不会参与进去。”
“放心,我不会拉你下水,只问你几个小问题,如果你觉得我问的问题会对你造成影响,那么你可以不回答,我绝对不会怪罪你,我能理解你的处境,而且毕竟我才刚来,咱们的关系没有那么紧密,这我也承认。”
赵直说的很坦白,也很赤诚,他很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越是直说,越是能够获得对方的认同,减弱对方的防御心理。
“你是在自寻死路你知道吗?在这裏,你起码还能活着,能看报喝茶,甚至是出去晒晒太阳都能实现,可如果你想逃出去,我保证只有一个结果——死!”
孙震阳忽然翻起了上嘴唇,露出了牙齿,从牙缝中蹦出四个字:“死无全尸!”
看见孙震阳的表情,赵直的身子莫名地一抖,但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他望着孙震阳道:“这个不归你管,你就说帮不帮我。”
“我告诉你,连那个叫梁哲的催眠大师都没有逃出去,他前后策划了那么长的时间,而且还有好几个病友帮他出谋划策,结果还是死的死,伤的伤,你想逃出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赵直咬了咬牙,脑中浮现出了那首刻在床头的诗。
片刻之后,赵直提声道:“我已打定主意,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通往自由的路上,而不是在狭小肮脏的病床上!”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直的双眼紧紧盯着孙震阳,眼神中射出两道近乎决绝的光芒。
孙震阳望着赵直的眼睛,忽然轻叹了一口气。
一只手摸在了下巴上,孙震阳微微闭眼,似乎正在沉思。
良久的沉默过后,孙震阳再次叹了一口气,像是想通了什么事,他偏过头去望向了房门,盯了两眼之后,伸出手扶了扶镜框,转身走向了门口。
孙震阳将脑袋探出门外,在走廊中左右看了几眼之后,才将房门轻轻关上。
孙震阳走回到赵直的床边,坐在了椅子上,双眼直视着赵直,压低声音道:“问吧,尽快。”
赵直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他的身体竟然有些控制不住的战栗,他似乎已经预感到自己即将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赵直开口问道:“梁哲是怎么逃出去的?”
孙震阳道:“他没有逃出去。”
赵直接着问道:“我是问他怎么从病院裏面出去的。”
孙震阳屏住了呼吸,脸色有些涨红,他继续压低了一声道:“我接下来跟你说的话,你要保证不会跟任何一个人说。”
赵直沉声道:“我用人格保证!”
孙震阳沉吟片刻之后才道:“围墙那里有一条通往外界的水沟,地下二楼有个地方可以钻进下水道裏面。”
赵直的眼睛发亮,双唇都禁不住哆嗦了起来。
“就这么简单?”
“这简单吗?!是你想的太简单了吧!”
“还有吗?”
“没了,梁哲就跟我说过这么多。”
“他是怎么被抓回来的?”
“不知道!”
“他回来之后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别的情况?”
“没有!”
“你不是后来见过他一次吗,就没有问过他?”
“没有!”
“那他为啥没有被杀死?”
“不知道!”
孙震阳的话音未落,房门‘砰’地一下被打开。
一个女护士站在门口,双眼望向了赵直和孙震阳。
孙震阳豁然起身,身下的椅子‘哐啷’一声翻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