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了吧……
不,其实仅仅才十分钟。
时间为什么这么慢……这么慢……
他蹲了下来,原地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胸口,一番运动之后,他没有感觉到热,反而感觉到了冷,那是一种彻骨的冷,冷到骨髓里和血管中。
他踉跄着爬上了床,将被子扯到自己身上。
他眯起眼睛,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张恐怖的脸从梦中惊醒。
他大汗淋漓,一跃而起。
砰砰敲响着房门,可无人应答。
脚踢向了墙壁,差点骨折。
他跌坐在地上,嘴巴一张,吐出一圈白色的泡沫,像是一条上岸待毙的鱼。
究竟他妈的过去多久了?!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却又是一个不容深思的问题。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禁闭对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因为在禁闭之中,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人类是存在于时间线中的,日升而作,日落而息,时间往前流动,人随着时间往前飘荡,直到肉身消亡,然后时间继续往前流动,人类的后代接过了飘荡的接力棒。
时间是一列永远向前的火车,人是乘客,每一个乘客有独属于他的那一站,仅此一站,到站下车,但车不会停,只能从窗口跳下去。
如果这列火车没有了,人还是乘客吗,或者说,人还是人吗?
孔武觉得自己要发疯,是真的要发疯,他开始揪着自己的脑袋,直到头皮上开始冒出血滴才不忍疼痛而停止。
他在地上打滚,将床踢的嘎嘎作响,那响声像是乌鸦的尖叫。
最后,他又蹲在了那个阴暗的角落里,他不想回到床上去,他觉得那根本不是床,而是棺材板。
现在过去多久了?
我们看一看外面的时间,禁闭室外面大雨滂沱,一个老旧的时钟挂在大楼的入口墙壁上,时针指向六,分针指向七,六点三十五分了。
他已经在禁闭室里呆了足足十一个半小时。
时间不是很长,比那些受惩罚和刚来被强制绑在禁闭室床上的病人短得多的多。
最长的一个病人曾经被关在禁闭室二十一天。
二十一天没有光,二十一天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二十一天里以头敲地,以舌舔眼。
这样足以想象那些病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如果他们没有病,相信熬到禁闭结束,也会得病,只不过得的是另外一种怪病,且一辈子都治不好。
孔武是一个大汉,一个如同铁塔一般又猛又壮的大汉,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害怕在一个密闭空间中独处,从来也不知道自己如此惧怕黑暗。
他想哭,一个将近四十岁的坚强老男人,历经了风风雨雨,人世坎坷,却在一件小小的禁闭室裏面忽然想哭。
在想要哭的同时,他如同所有返璞归真的垂死之人一样,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他想给妈妈打个电话……听听她那呜呜嗷嗷的声音……
他那个已经半身不遂且成为老年痴獃的妈妈此时是不是正坐在家乡的屋檐下面用一双苍白的眸子凝视夜空。
夜空中会不会划过一颗流星,流星上雕刻着儿子的脸。
一滴清泪从孔武的眼角滑落。
这滴清泪一定会凝聚成一颗流星,只不过是流星的一角,当有上千上万滴这样的清泪汇聚之后,才会成为从天而降的流星,满足那些不能满足的愿望。
他只哭了一滴,就忍住了。
他趴在了角落里,蜷缩成了一小团,像一只已经丢失了八条命的老猫。
可能足足过了有四五个钟头吧,他感觉到房门终于被打开了,一缕昏黄的光线照进了屋子里,照到了他的手指上。
他顺着自己的手指,追随着那道光,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几张狞笑着的脸。
他们对他说:“你的审判之夜到了!”
此时的时间,晚上七点零五分。
他在禁闭室内,整整呆了十二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