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坐在这张椅子上的人,才有资格以命令的方式管理着所有病院裏面的东西,这些东西里,有的是人,有的不是人。
矮人院长面对窗口,窗外在下雨,雨势汹涌,电闪雷鸣。
他将雪茄抽到最后一口的时候,将皮椅转动了回来。
他没有开灯,在夜晚,他从来不开灯。
他开始翻看文件,在黑夜中,他的那双眼睛逐渐开始泛红,两道眼神像是红外线一样射到那些文件的白纸黑字上。
他拿起笔,在一个文件的末尾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矮人院长他最初的时候不是矮人,也不是院长。
他有名字。
藉着闪电的光芒,可以看到文件末尾处三个潦草粗狂的中文汉字:阎洛沙。
他的母亲是长沙人,父亲是河北人,他出生在洛阳。
他的名字很考究,南北通透。
可是,他是个侏儒。
最初的时候并没有人发觉,父母给予了他莫大的希望,希望他能成为他们的骄傲,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后来,他确实成为了一个男人,可是身高只有一米二五,即使穿着十厘米的鞋子,也才一米三五。
他既不顶天,也不立地,他是个实打实的侏儒。
侏儒很少,他就是其中一个。
矮人院长又拿起了一个文件,看了几眼之后,在最下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阎洛沙。
他畸形而短小的身子坐在特制的皮椅上,一双短小的手臂支撑在桌面上,他的脑袋很大,和身材比例严重不协调。
终于,他将所有的文件都看完了,该签字的签字,该否决的否决,他再次躺在了皮椅上,点燃了雪茄。
烟头一明一暗,照着他黑白相间的骷髅面具也一明一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从皮椅上跳了下来。
他推开了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一张大床靠窗而立,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什么东西,像是人,又不像是人,一动也不动。
阎洛沙脱掉了自己的红色长袍,挂在了衣架上,随后走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也没有开灯,裏面昏暗异常。
他站在镜子面前,在黑暗中端详着自己的面具,良久过后,他的一双手放在了面具上。
“嗤!”一声响,像是撕裂开包装袋的那种声音。
他的面具正从脸上往下剥落。
一点一点,缓缓剥落,伴随着那种‘嗤嗤’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他的额头露了出来,黑色的皮肤一块一块扭曲在一起,像是碎裂的煤渣。
他的眼睛露了出来,没有眉毛,没有睫毛,只有一双光秃秃眼睛在眼皮后面转动。
他的鼻子露了出来,哦,不对,他没有鼻子……
原本应该是鼻子的位置,却非常平坦,原本应该是鼻梁的位置,却被一块黑色的伤疤所覆盖,只有两个食指一般大小的孔洞在上面。
他的嘴巴露了出来,嘴巴上没有嘴唇,嘴唇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直接切掉了,只有两块薄薄的皮肉挂在嘴巴的最边缘,像是鱼的鳞片。
一双整齐的牙齿裸|露在外面,即使他不用张嘴,那牙齿依旧会露在外面。
面具终于被摘了下来。
他将面具放在台子上,对着镜子,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脸。
他的骷髅面具与这张真实的脸相比,简直一点也不恐怖了。
准确的说,此时映照在镜子中的,根本不像是一张人脸,那像是真正的骷髅的脸。
阎洛沙张开了嘴巴,对着镜子咔哒了几下,似乎是在嘲弄什么。
良久过后,他缓缓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脖子,将脖子上始终包着的一块围巾摘了下来。
摘下围巾之后,他粗短的脖子上出现了一个铁环一样的东西。
“咔!”一声响。
铁环也被他摘了下来。
他仰起头,脖子裏面有一个什么东西在鼓荡,上上下下,上上下下,似乎是一个铁球从胸口沿着喉管滚到了下巴处,又从下巴处滚回了咽喉。
那个东西在脖子裏面滚动了一会,停在了脖子的中央,那是一个比喉结大许多倍的东西,几乎就要将他的脖子撑爆。
“呕!”
阎洛沙骤然将头垂了下去,大张着嘴巴,对准了洗脸池。
有一个红色的东西从他的嘴巴裏面冒了出来,那像是舌头,又不像是舌头。
“呕!”
他再次艰难地干呕了一声。
那个红色的东西又伸出了一截,从嘴巴裏面垂了下来。
“咔!”一声惊雷突然炸响。
那个红色的东西似乎是受到了惊吓,猛地一缩,卷了起来,随后再次伸长,在半空中瑟缩着。
这一次比之前更长,几乎触摸到了洗脸池的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