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直甚至连道谢都没来得及,从那名护士紧张的表情和慌张的动作来看,外面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直为孙震阳冲了药,又扶住他的身子,帮他喂了下去。
在整个过程中,孙震阳都迷迷糊糊的,嘴裏还念念有词,说着女儿在飞什么的古怪话语……
赵直替孙震阳盖好被子,看着他那张发红的脸,心底忽然涌现出了一股悲伤,在这裏,没有人照顾,只有孤独陪伴,而且没有任何的人权可言。
即使是像孙老师这种守规矩的老实人,得了病依旧无人搭理。
就在这时,床上的孙震阳忽然梗起了脖子,吼间发出一声声闷哼声:“厚……厚……厚……”
厚?什么厚?赵直完全不知道孙震阳说的是什么意思。
孙震阳忽然紧紧握紧了被角,眉头皱起,嘴唇嚅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孙老师,好好睡一觉吧。”
赵直的手放在了孙震阳的额头上,他的额头似乎比之前更烫了。
孙震阳忽然一把抓住了赵直的手腕,大声道:“厚边!厚边!我要厚边!嗤嗤嗤——”
孙震阳的突然举动吓了赵直一跳,他好像疯了一样,不停地嘶声叫着,同时紧紧抓着赵直的手腕,指甲都快嵌进了赵直的皮肉里。
赵直忍着痛,没有将手臂拿开,他知道此时自己的手腕充当了孙震阳发泄的出口。
在这裏呆了这么多年,孙震阳就算真的没有病,估计也早就被闷出了病了。
最大的病症,源于压抑。
过了一会之后,孙震阳消停了下去,他的手也从赵直的手腕上松开了,他的呼吸缓慢而均匀,似乎睡着了。
赵直再次替他盖好了被子,然后站起身子,走到了门前。
斜对面的门上,有一张胖乎乎圆鼓鼓的脸正在外这边看,赵直微微一笑,低声喊道:“小胖,药吃了吗?”
斜对面小窗后的王小胖露出了纯真的笑容:“吃了,直哥。”
赵直点了点头,对面门前有一张脸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张有些微肿的脸,眼神中带着惊慌,和赵直的眼睛一碰触,便急忙躲开了。
赵直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人更加害怕了,他将身子躲在了门后面,似乎不敢跟赵直面对面说话,但赵直能够看见他的一只手还攀在小窗上。
过了一会之后,那个人的脸再次出现在了小窗前。
赵直一直在等着他,微微一笑问道:“我叫赵直,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人用一种害怕和惊慌的眼神望着赵直,他的眼睛瞪得很大,表情也很慌张,似乎正在观察赵直。
“我叫茗人。”那个人颤抖着声音说道。
“你很害怕?”赵直用冷静的语气道,“也很紧张。”
“我叫茗人……”那个人再次重复了一声,“我有病……”
赵直还是第一次听见精神病院中的病人自己说自己有病的情况,他不由地问道:“什么病?”
“我怕人……”那个人再次缩回了小窗底下,此时有一个护士从走廊中走过,过了一会之后,那个人才再次露出了脑袋,语无伦次地道,“可我不想怕人,我知道我怕人……可我不想这样……但我就是害怕……”
那个人似乎要哭一样,连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不要怕,你可以从我开始。”赵直道,“你觉得我可怕吗?”
“你可以一直看着我的眼睛吗,一直看着……”那个人道,“对,就这样,我希望你看着我,眼神中不要有厌恶,不要有躲避,不要有鄙夷,我希望你对我笑……”
“嗯,我就这样看着你。”赵直微笑道,“我希望你也能看着我,对,就这样,一直看着我,不要眨眼,不要扭头,不要躲开,也不要假装微笑,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看着我。”
“我做不到……”那个人忽然缩了回去,“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就在这时,对面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咆哮声。
“大清早的吵吵什么吵吵!”一个粗狂的声音大声道,“快滚回嫩的床上去!”
房间裏面传来了‘噗通’一声响,似乎那个名叫茗人的病人跌倒在了地上。
过了好久之后,茗人的脸再也没有出现。
但赵直却一直看着,一直看着。
“轰隆!”一声响。
八点整,房门被统一打开,吃早饭的时间到了。
赵直第一个踏出病房,径直走向了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