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看到严沫的小腿被横梁砸断的那一刻开始,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而她即将为自己的愚蠢,付出沉重的代价。
“天海会来救我们的,你不要担心。”受了伤的严沫安慰着害怕到战抖的叶紫欣,她强忍着骨头碎裂的疼痛,浑身发颤。
“你的腿……”叶紫欣突然想起严沫的腿受了伤,她急忙凑到严沫身边,可她没有学过任何的应急知识。她双手微颤着,心裏的恐惧化成浑身战栗,只是不住地说着,“严沫,对不起,对不起……”
烟雾从密林深处直上云霄,顾天海留意到了烟雾的位置。他急忙拨打严沫的电话,严沫的手机铃声在他身边响了起来。
严沫没有带手机!
“姐,快给叶紫欣打一个电话!”顾天海着急地跑到顾珍妮面前,没等顾珍妮退出自|拍软件,他便夺走了她的手机。
他快速地找出叶紫欣的号码拨打过去。而叶紫欣的手机铃声也在原地响了起来——叶紫欣也没有带手机!
“那个方向是那间木屋。”顾天海不由得皱起眉头。
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
顾天海朝着那个方向跑去,顾珍妮、瑶瑶和李昊也随着他跑向树林。
大火阻挡了他们继续前进的步伐,木屋外面就像裹了一层岩浆,熊熊燃烧着。
烈酒的味道在大火中弥漫着。一个可怕的想法在顾天海的脑海里浮现。
“严沫!叶紫欣!你们是不是在裏面?”顾天海隔着火海大喊着,随即听到两人大声呼救的回应:“天海!我们在这!”
顾天海全身一颤,他催促着顾珍妮叫消防车和救护车,随后跑回了湖边。
“快叫消防车!”乱了方寸的顾珍妮急忙掏出手机,准备拨打消防车的电话。而深山里的信号并不好,顾珍妮试了几次都无法拨通电话。
当顾珍妮焦虑不已的时候,浑身湿透的顾天海从不远处跑了过来。他将野餐垫也打湿了盖在身上,朝着大火的方向跑去。
“天海,你回来!”顾珍妮冲上前想阻止,而大火的热气让她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开。心急如非的她催促着李昊也一起进去救人,而不敢拿生命开玩笑的李昊退到了一旁。
“现在火势太大,不能贸然行事,我到林子外去打电话找救援!”李昊拿着手机便从树林内跑出去。
顾珍妮和瑶瑶两个人不知所措地抱在一起,在短暂茫然后突然想起可以用水灭火,便又跑回湖边,用带来的水桶装上水,前来灭火。
“其实我,早就应该明白,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是我太执着了,不仅害了自己,还伤害了身边的人。严沫,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出去,你会原谅我吗?”意识逐渐脱离身体的叶紫欣靠在严沫身旁,她不停地咳嗽着,因为无法呼吸而感到困倦。
“如果能活着出去的话……”严沫气若游丝地说着。
“严沫!严沫!你在哪儿?”一脚踹开大门的顾天海闯入了大火中,他在熊熊燃烧的火海里寻找着严沫的身影。
在找到严沫的时候,叶紫欣已经失去意识昏迷在地上。
顾天海急忙上前,将严沫抱在怀里,准备将她先带出去。而严沫紧紧地拽住了顾天海的手,摇着头。
“天海,先把叶紫欣带出去,她已经昏迷过去了,再不出去,可能会窒息。”
“可是……”
“不要犹豫,我不想你因为救我而背负一辈子的内疚。”严沫用尽全力推开顾天海,顾天海皱了皱眉头,看向昏倒在地的叶紫欣。他内心挣扎了几秒,随后快速地将打湿的野餐垫裹在严沫身上。他看了严沫一眼,转身背起叶紫欣冲出木屋。
顾天海准备折回去救严沫的时候,李昊已经带着消防人员来了——森林附近就有常驻的消防人员,为了确保意外发生时能及时得到救援。
顾珍妮和消防人员拽住想要往火海里冲的顾天海,让他冷静下来,等待消防人员灭火施救。
消防人员分成两批行动,一部分人快速用隔离带将周围可以燃烧的花草树木隔离,另一批则牵引水柱来灭火。在火势得到控制的时候,几名消防人员才冲进去救人。
严沫被消防人员扶了出来,等候在外面的医护人员也急忙上前帮忙将她放在担架上。
昏迷的严沫和叶紫欣都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着上了救护车,顾天海跟着医护人员上了救护车,而顾珍妮和瑶瑶乘坐李昊的小车尾随在后。
急救室外。红灯刺眼的亮着,四人不安地来回踱步。
叶紫欣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吸入的二氧化碳太多导致昏迷。而严沫的小腿骨折,背部被烧伤,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一个小时了。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个小时,从普通病房醒过来的叶紫欣也急忙赶来急救室。急救室门外的顾天海一脸怨怒地瞪着她,若不是看在她是女生的份上,他早就动手打人了。
“叶紫欣!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顾天海怒斥着,而顾珍妮走到他们中间,防止他们在医院发生口角。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主要的是严沫的安危。”
“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拿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开玩笑。我知道的,这一次你不会再原谅我了。”叶紫欣垂下眼帘,收起了曾经的傲慢和锐气。就在她准备问问严沫怎么样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由内打开了。
护士推着严沫走出手术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摘下口罩,跟随在后。
“医生,我女朋友怎么样了?”
“小腿骨折已经接回去了,石膏要打三个月。另外,病人的背部上部被火烧伤,属于Ⅱ度烧伤,虽然不需要进行植皮手术,但会留下疤痕。你们去给病人办理住院手续吧,病人需要留院治疗和观察。”
“我现在就去办理住院手续。”顾天海点点头,拿着自己的证件和钱包去了交费处办理入院手续。
李昊跟着推病床的护士去了特护病房,他看着严沫昏睡在病床上的模样,十分自责。原本他只是想通过叶紫欣重新夺回她,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伤害到她。
“严沫,其实我就是一个三心二意的渣男。”李昊站在严沫的病床前,顾珍妮和瑶瑶还在走廊外面向医生咨询情况,而顾天海还没回来,“我享受着别的女生对我的好,又想霸占你给的爱。其实我根本不配得到你的喜欢和原谅。我总是在不经意间,一次又一次带给你伤害,让你难过。我以为我一直舍不得的是你,我以为我还深深地爱着你。可当你被困在大火里,我却害怕闯入火海的那一刻起。我才明白,原来我爱的,也只是那时候你爱着我的感觉。”
“我以为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最好的爱情。可一直以来,我都在做着伤害你的事情。我就像懦夫一样,在你受伤的时候害怕靠近。现在想想,我真的不如顾天海那个小鬼头。”
“严沫,我想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了。以后,你要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李昊弯下腰,轻轻吻了吻严沫的额头。随后,他朝着病房的门外走去,再也没有回头,也不再依依不舍。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前进的方向。在前往那个方向的路上,我们会失去很多,那些曾被我们视为珍贵的回忆,会停留在沿途,成为一道美好而又悲伤的风景。而我们,怀着美好,怀着伤感,怀着各种不同的情怀,渐行渐远……
严沫醒来的时候,顾天海正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撑着下颚,坐在病床边睡着了。严沫看着自己打了石膏的小腿,小腿用绷带绑着,挂在了床脚的架子上。
口干舌燥的严沫轻轻地唤着顾天海的名字,听到声音的顾天海一下子就醒了过来。他心疼地看着严沫,随即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
“小腿还疼吗?”
严沫摇了摇头,随即又微微皱眉,似乎小腿的麻醉剂已经失效了。
“叶紫欣怎么样了?”
“她没事,她让我跟你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再做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情。”
“那你下次见到她的时候,替我告诉她,我已经原谅她了,让她不要自责。”为了体现自己的宽容大量,严沫说着十分懂事的话。毕竟她比叶紫欣多吃了几年米,小妹妹犯错,做大姐姐的还是要有肚量的。
顾天海看着严沫丰富的表情,忍俊不禁,不由得嘲笑严沫把心裏所想的话都写在了脸上。
严沫白了顾天海一眼,恨不得现在就下床追着他打一顿。
在严沫住院的这段时间里,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背部会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疤痕。她依旧每天享受着顾天海和瑶瑶的轮班照顾,在医院吃好喝好。
瑶瑶有时候跟她聊天的时候会暗示她一些事情,但神经大条的她并没有听出什么来。
顾天海负责严沫一日三次,而瑶瑶负责给她洗漱。
严沫的小腿骨折不能沾水,背部烧伤也不能随便沾水。所以在住院的这几个月里,严沫觉得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上厕所和洗澡。她在心裏暗暗地说着,等她出院了一定要好好的泡个澡,泡个几小时,把身上所有的污渍和角质搓干净!
每天都很开心的严沫并不知道自己会面临着什么,因为所有人都瞒着她,不告诉她关于伤疤的事情。
一个月后,严沫已经可以出院了。顾天海和瑶瑶前来陪她办理出院手续,并送她回家。作为闺蜜的瑶瑶暂时留在了严沫家里,照顾她的日常起居,等她的小腿可以拆石膏了再离开。
终于可以自己洗澡的严沫兴高采烈地杵着柺杖去久违的浴室,可当她脱去身上的衣服时,她看到了镜子里丑陋的自己。
她的背部从后颈到腰椎都是烧伤的疤痕,那些疤痕像藤蔓一样密布着,丑陋无比。
在看到自己留下疤痕的背部之后,严沫惊愕地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那一刻,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从眼眶中滚落。
那一刻,她好像明白了大家对她无微不至的原因。他们都在可怜她,同情她。可她,又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同情和可怜?她现在这个样子,顾天海一定很嫌弃,而心地善良的他,一定满怀愧疚。
想到这裏,严沫泣不成声。她知道顾天海不会丢弃她,可她过不了自己心裏这个坎,过不了……
顾天海是在严沫拆石膏的那天跪下来求婚的。他捧着一大束红色的玫瑰花,单膝跪在医院的门口,迎接和瑶瑶一起走出来的严沫。
这天,阳光正好,天气正好,仿佛一切都在为这一刻做好准备。而严沫,神情复杂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顾天海。
她无法前进,也退无可退。她既感动又难过,在等待拆石膏的这两个月里,她想了很多。
如果他们继续走下去,总有一天她的伤疤会成为对方厌恶的理由。她的伤疤,会成为对方内疚的理由。顾天海对她的爱,可能会因为她背上的伤疤,渐渐变成可怜、同情、内疚。她不想要这样的爱情,也接受不了残缺的自己。
在顾天海举起戒指盒子,准备打开的时候,严沫摇摇头:“我不能接受你的求婚。”
“为,为什么?”顾天海和瑶瑶同时发出了惊呼。
他们一直以为严沫会感动涕零地点头,然后顾天海会为她戴上戒指,他们会幸福地走下去。
“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我需要时间冷静冷静。我知道我的背部烧伤了,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疤痕。我不希望你们是因为这样而对我好,我不想要这样的同情。我也希望你冷静下来想想,你真的要娶一个一辈子带着烧伤疤痕的女生吗?等我们都想清楚了再说吧。”
严沫从顾天海身前绕过,她没等顾天海追过来,也没等瑶瑶追过来。她独自上了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回家了。
严沫出院之前便递上了辞职信,因为批准辞职的人是顾天海,所以她出院后再也没有去过星海出版社。
后来,收拾好心情的严沫又开始了自己的创作。而顾天海,也按照约定没有再打扰她,没有再联系她。瑶瑶看着严沫重新振作了起来,这才开始放心回到自己的生活,不像个老妈子似的围着她转悠。
说实话,她都觉得自己那段时间有些烦人了,后来严沫还打趣她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妈妈。
瑶瑶虽然经常约严沫出来吃饭,但严沫却以创作为由,屡次拒绝瑶瑶。到后来,瑶瑶每到吃饭的时间,便直接在QQ上询问严沫,问她需不需要打包。早就学会做饭的严沫每次看到瑶瑶发来的疑问句都觉得好笑,但笑过之后又觉得,有一个老问自己要不要打包快餐的闺蜜也是一种幸福。
至于叶紫欣和李昊,严沫早就原谅他们了,也希望他们不要再介入自己的生活。
叶紫欣因为愧疚选择去了另一座城市工作生活。
李昊开始了环球办模型展的旅程。
只有顾天海不知去向,也再也没联系严沫。
严沫想,顾天海大概想清楚了,也不会再对她感兴趣了吧。
渐渐地,严沫又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顾天海的不联系也让她明白,大家都是成年人,并不是没有谁就活不了。
她开始接受自己的伤疤,开始走出那片阴暗,也学会了一个人的坚强。
其实就算没有顾天海,就算没有瑶瑶,她也能过得很好。
就是,有些无聊。
这种无聊,是有期限的。如果要给这个期限一个准确的数字,严沫觉得,大概是九十天。
“好无聊。”严沫一边上网,一边修改着自己的画稿。
从上次的意外到现在,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半年。这半年里,她从炎夏到寒冬,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最后她发现,一切好像都归于平淡了。
“不如找个人来合租吧?”严沫登录了租房网,她填好信息之后,犹豫了一会儿。但一想到再没有收入就要吃土的现状,她果断地点击了提交。
提交成功之后,严沫开始继续画画,而且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情。
三天后。
严沫家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她一边寻找着沙发下的毛绒拖鞋,一边将刚撕开的薯片放在茶几上,穿好鞋后优哉游哉地走向大门。
她透过猫眼往外面看看。只是猫眼不知道被什么挡住了,啥也看不到。
“猫眼怎么看不到外面了?”严沫好奇之际,门铃又响了起来。严沫只好从裏面开锁,将大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是穿着毛衣的顾天海。而那件毛衣,是她原本想要丢掉的那件。
顾天海站在门外,和严沫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一样清秀。他温柔地笑着,并将放在背后的手举起,停顿在严沫面前。
严沫愕然地看着他,他缓缓地单膝跪下,将深蓝色的戒指盒打开——棱角分明的透明钻戒折射着耀眼的光芒,钻石的每个角度都能倒映出严沫惊喜又感动的表情。
“请问严沫小姐,这枚戒指够不够付我一辈子的房租?”
那一刻,严沫红了眼眶,她因感动而难以言语,除了忙不迭地点头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
或许,最深情的告白,就是陪伴。
顾天海一把将严沫搂进怀里,紧紧地拥着她:“你之前说,害怕我是因为同情你而陪在你身边,所以要和我分开一段时间,让我冷静冷静,并想清楚。而在这段时间内,我有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答案也早就想好了。”
“严沫,你听好。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只会因为爱你、珍惜你而守在你身边。我从没想过会因为可怜和同情而留下来,可我依旧不敢联系你,因为我在等待,等有一天你可以接纳不完美的自己。”
顾天海轻轻松开怀里的严沫,他眸子里的清亮宛如一泓深潭,潭里沉淀着无尽的柔情。
严沫就这样看着那一泓清亮的目光,被这样的柔情包裹着。恨不得时间停住。
只是这原本美好的画面,被一阵咕噜声打破了。
顾天海看着严沫发出声音的肚子,忍不住扑哧一笑。
“你想出去吃大餐呢,还是在家里做饭吃?”
“我想……吃了你……”严沫开玩笑地扑进顾天海的怀里,但顾天海却不准备把这句话当成玩笑。他打横抱起严沫,进屋后用脚将大门合拢,并朝楼上走去。
“你,你干吗?”像小鸡仔一样缩在顾天海怀里的严沫咽咽口水道,也不由感叹:几年前的顾天海还是个小毛孩,现在却能这般轻易地抱起自己,果然令人刮目相看。
“当然是满足你的要求啊。”顾天海得意地笑着,“你不是要吃我吗?”
“我,我开玩笑的!”严沫一脸绯红。
“但我不想开玩笑。”
“顾天海!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虽然我喜欢你,我也接受你的喜欢,但是……但是我不会随随便便把自己交给你的!至少也要等到婚后!”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带戒指来了吗?婚也求了。”
严沫瞪大眼,被堵得哑口无言。
这小子怎么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啊?小绵羊变成大灰狼,那她以后还有没有威信啊?
顾天海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宠溺地笑道:“婚后你说了算,当然,除了个别时候。”
“什么个别时候?”
“比如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