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一帮人骑着摩托车出现。黄色的照明灯,刺人眼睛。许然然捂住眼睛,知道来者不善,心中一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结果几个人停好摩托车后,很快把一地的狼藉收拾干净,然后走到许母面前,整齐划一地鞠了个躬,拿出一个大信封,道歉说:“兄弟几个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是对不住。”
许母和许然然还有小卖部的大婶都愣着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林向屿走过来,对许然然努努嘴,说:“拿着吧,他们的人砸了你妈妈的摊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许然然这才把信封接过来。几个人又道了一阵子的歉,最后还走到林向屿面前,叫了一声“林公子”,才骑着摩托车离开。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向屿大大方方地摊开手,跟许母说:“阿姨,你今天就回去休息吧,刚刚那位阿姨说得对,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许然然低头轻声说:“谢谢你了。”
“你陪你妈回去吧。”
“不用不用,”许母摆摆手,“她明天还有早课,你们寝室还要点名,没事的。小林啊,真是麻烦你了,这大晚上了,还在外面,没耽误你们上课吧?”
“没呢,”林向屿笑了笑,“阿姨你别客气,许叔叔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和然然在一块儿。”
说到这裏,林向屿和许然然都一同想起了,许父的那通电话前,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许然然的脸立刻通红,隐在黑夜里看不太出来。
许然然低下头伸出手,偷偷勾住了林向屿的手指。
这一幕被许母看到,她捂住嘴巴偷偷笑,摆摆手:“好啦好啦,不管你们年轻人的事了。”
许然然抬起头,晃了晃勾着林向屿的手指,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揉了揉鼻子,说:“从今天起,就请多多指教了。”
想要解释的话卡在喉咙间,林向屿几次欲言又止,此时再开口,好像说什么都已经为时已晚。
“喂,林向屿,你怎么不说话了?”胡桃在电话那边问。
“没什么,”林向屿说,“谁先表白很重要吗?”
“觉得她还不错,所以就在一起了,是吗?那就是说,谁都可以?”胡桃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我也可以吗?”
林向屿终于舒展开眉头,似乎是很愉悦地笑了:“你不行。”
胡桃的手指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痛得钻心,她只觉得心中有一面墙轰然倒塌。
“为什么我不行?”
“不知道,”林向屿伸了个懒腰,表情夸张地说,“喂,难道你可以想象吗?我和你谈恋爱的样子?”
“说得也是,”胡桃继续故作轻松地说,“仔细想一想,让我们两个人手拉手一起喝一杯珍珠奶茶,在大庭广众下抱着亲来亲去,想想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多谢林大少爷手下留情,没有指染臣妾。”
“什么指染,”林向屿哭笑不得,“那叫染指!真是的,怎么考上大学的。”
这天晚上,林向屿去学校后门的小吃街买夜宵,室友和他一起,肩负整个寝室的任务。两个人在烟雾缭绕的烧烤摊子前站着,老板用绳子吊了一个灯泡,有小飞蛾在围着飞来飞去。
室友从包里摸出打火机,递了一支烟给林向屿,他摇摇头。
“忘了你不抽烟。”室友笑着将烟别到耳朵上,用手肘捅了捅他,“想什么呢,一直发愣。”
“没,我这是盯着老板,怕他手抖,孜然放太多。”
“孜然就是要多放点才好吃呢。”
林向屿笑笑,没有回答。
他不想承认,站在最喧嚣热闹的街头,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了胡桃。他总是时不时地想起她,毕竟他们相识太久,关于这个人的回忆实在是太多。
想起她插科打诨地问他:“为什么我不行?”
可惜这个问题的答案,要很久很久以后,他才能真的懂得。
而此时此刻,城市另一端的胡桃,踩着宽松过头的拖鞋,推开阳台的门。她走到栏杆边上,看得见城市的车如流水马如龙,人来人往,也不知道每个人都有着怎样的命运。
胡桃想起平安夜那天晚上,林向屿从胡琳演出的礼堂出来,给她打电话,汇报任务圆满完成。他问她有没有苹果吃,胡桃对着一箱子的苹果,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没有。
她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要报C大?”
“说出来肯定被你骂,”林向屿漫不经心地笑,十二月的气温已经降下来,胡桃能想象,他说话的时候嘴边会哈出一团热气,他说,“不是约好了吗,要一起念大学,吃喝玩乐轧马路,要一起认认真真地浪费青春,胡桃……我答应过你的。”
“你呢?”林向屿还是不紧不慢,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让人分不清他只是随口一问,还是在心底藏了许久,他问胡桃,“那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是说,留在本地念师范吗?”
那天她是怎么回答的?胡桃自己都不记得了。
有风从阳台吹过,送来盈盈暗香,一月已经剩不下太多的花了。胡桃想,大约是提前绽放的蜡梅,才能在寒冬里停留那样久。
夜空里难得看得见星星,一闪一闪,最亮的那两颗靠得太近,让人误以为它们会永远在一起。可让人遗憾的是,这早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发出的光。再美丽再耀眼的星辰,或许都已经在无边无垠的、寂寞的宇宙中灰飞烟灭了。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他们曾经那样、那样近过,只差一点点。
一点点。
奈何缘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