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的尚衣局隐在灯光阑珊处。
自上月初六,品妤与含烟被拖出了万春宫之后,那场寒风,不仅让含烟一病不起,也让品妤卧床三日。
活着总比死了好。
品妤熬好了药,端着药碗,来到含烟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喂她喝药。望着含烟苦着一张的小脸,勉强一小口小一口好容易才将碗中的汤药喝尽,她才稍稍安了心。这几天都是这样,含烟每见着自己一次便是忍不住地掉一次眼泪,口中偶尔还会含含糊糊地呢喃着:“品妤姐,今日的第一缕晨光照在哪里?”
品妤嫣然笑了笑,应道:“照在你的左脚前方。”
“品妤姐,谢谢你。若是没有你,含烟可能早已去了……”含烟一双黑亮的眸子中噙满了泪水,她吸了吸鼻子,虚弱地继续说,“昨日胭脂姐送药过来,我都听说了,品妤姐本来不必这样的,品妤姐是不是为了含烟,才愿意替胭脂姐当值玉华殿的?”
品妤怔了怔,忆起那日黄昏自己与含烟被人从寒风中拖至这尚衣局的情形,生死无人理会。
直至夜黑,才见到胭脂。胭脂哭着跪在她的床前,说:“品妤姐,胭脂对不住你,此身无以为报。我听万春宫的小太监说,你们是花贵妃责罚的人,太医院里的人都接了旨,没人敢替你们私自把脉。我去求平日里和你交情最好的胡太医,可是他也不敢来探视,只给了我一些去寒的药。品妤姐,我对不住你……”
那一刻,品妤有种想笑的冲动。就算胭脂不说这些,她也早已知这宫内的人情冷暖,交情甚好,也只是在平安无事的时候罢了。花贵妃即然下了旨意,又有谁跟自己的项向人头过不去呢?若是她与含烟能度过这生死之关,那便是她们命大,花贵妃也不会再追究,若是她们度不过,也正顺了花贵妃的意,所以她与含烟一切都是听天由命。
“你能来看我和含烟,我便已知足了,快起来吧,扶我去看看含烟。”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在胭脂的搀扶下,蹒跚至含烟的床前,她颤微的手指搭上了含烟微弱的脉博。
若不是入宫之前,家中曾开过医馆,若不是进了宫之后,常常向太医院的人讨教,怕是她与含烟真的要命绝于此。她拆开胡太医给的药材,然后又写了两张药方,让胭脂按上面的药材尽快去补抓药并且熬药。
也许是上苍怜悯她与含烟,让她们两人度过此劫。
胭脂确实做到了自己的承诺,想尽了法子弄来的药材,然后偷偷来尚衣局探望她们。一连数日,夜间,衣不解带的照顾着自己与含烟,凌晨天未曾亮便又匆匆赶回着仪秀宫候着。若不是胭脂,含烟的身子才真的叫拖不下去。
“来,吃一颗蜜饯。”品妤剥了一颗蜜饯塞入含烟的口中,含烟喝药的时候一直苦皱着脸,蜜饯入了口方才舒了眉。这蜜饯也是胭脂得了赏,偷偷送来的。
“其实待在尚衣局里,有着堆积如山的衣服要洗,虽苦了点,累了点,但总比待在危险的王上和嫔妃的身边伺侯着好,品妤姐,你说是不是?”含烟抬眸问道。
这丫头总算开窍了。
品妤欣慰地看着她,柔声道:“你好好休息,待你睡熟了,我再离开去做事,做完了再回来守着你一起睡。”
“嗯。”含烟轻点了点头,瞌上了眼,未久,便发出均匀而平静的呼吸声。
但见已然熟睡的含烟,品妤不由地想起了入宫前的自己,那个时候,性情真如含烟一般,天真浪漫,傻的可爱。直到爹娘都离她而去,她才知道这世间真正的样子。
如今物是人非,过去的事永远都追不回。对于含烟,谈不上帮与不帮,也许,她只是想留住当年心底的那道影子。
她淡然笑了笑,帮含烟掖了掖被角,转身去收拾药碗。刚跨出屋门,藉着隐隐灯火,便见三个人影,正往这尚衣局来。待近些一看,走在最前面的竟是王上身边的衞宽公公。
这么晚了,何以衞公公会上这尚衣局来?品妤不由地捏了捏衣摆,迎了上去。
衞公公白皙的手指比了一个兰花指,点了点品妤,以尖细的嗓门高声叫道:“夏品妤接旨。”
品妤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跪下。
“奉王上口谕,原尚衣局宫女夏品妤品性谦厚纯良,赐予平远侯爷府,特准明日离宫。钦——此——谢——恩。”衞公公尖细的声音高亢而有力。
赐予平远侯府?明日离宫?
品妤的心猛地一沉,为何事情会演变成如此地步?还有半年就可以自由了啊……
“夏品妤还不快快谢主龙恩?”衞公公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
“奴婢夏品妤谢主龙恩。”品妤俯身行了大礼,无力地谢了恩,便跪在那一动不动。
衞公公见了不禁摇了摇头,深叹一口气,拈着兰花指对着品妤点了点,细声细语道:“唉,我说品姑娘啊,杂家可是头一回见着你这么命好的,从今往后,你待在那平远侯府,自是比在这尚衣局里强上百倍千倍。快起来吧,赶紧收拾收拾,明日早些离宫去。”
“劳烦公公,品妤多谢公公的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