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道高一尺(2 / 2)

爱奴 花清晨 3942 字 1个月前

“不必,一切等我从宫里回来再说。”司行风抬手阻止,披了一件锦袍,便匆匆进了宫。

司行风提前归朝,最开心的人莫过于西陵川,原本惺忪睡眼,一下子睁得圆亮,完全没了之前的疲态,不顾众臣在场,也不管眼下最急的是何等大事,而是对着司行风眉开眼笑,道:“爱卿重病数日,孤王好生挂念,日日食之无味,还总有一群糟老头们在耳边唠叨个不停,让人好生厌烦。”

朝堂之下,一干重臣脸色皆灰。司行风面无异色,只当耳旁风,不发一言。

西陵川笑得更欢:“爱卿身体尚未全愈,可别累着。来人,赐座。”

司行风毫不客气,便在大殿之上坐了下来,接下来便是讨论进贡之事。

最先发话的到是礼部尚书符有为符大人:“启奏王上,如今赵大人突患重疾,出使的大队人马又出发在即,请王上重新任命新使持节的人选。”

西陵川笑眯眯地望着司行风,懒懒地问了一声:“众爱卿们可有好的人选?”

所有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先开口。

西陵川嗤笑,然后点了一下阎琨:“阎爱卿认为呢?”

阎琨轻咳嗽了两声,道:“启奏王上,微臣以为平远侯爷最宜担任此职。”

司行风嘴角轻勾,面部保持着不以为意的淡笑。

西陵川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突然敛了去,但不过是眨眼之间又重新回到脸上,道:“平远侯爷刚刚大病初愈,孤王便派他护送玄英剑等前往金碧皇朝,岂不是显得孤王乃残暴之人。”

这时,崔相突然开口:“启奏王上,侯爷乃金碧皇朝人,离乡数年,若是此次能护送玄英剑等,不仅能显我朝诚意,更能解侯爷思乡之苦。微臣早闻侯爷思乡情切,”他转向司行风,“侯爷,老臣说得可对?”

司行风睇望了一眼西陵川,西陵川的脸上明明写满了反对之意,但又不得不扯着难看的笑容看着他。

司行风道:“启奏王上,崔大人说的是实情,微臣离乡数年,确实思乡情切。只是使持节一职微臣恐不能胜任,此次前去金碧皇朝路途遥远,微臣又逢大病初愈,若是途中旧疾复发,耽误了大队行程,将有辱王上圣命。但微臣愿护送玄英剑前往皇朝,愿为王上分忧解难,哪怕只是一名小小护衞。”

西陵川微眯着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一一看向朝下众臣,“众爱卿们认为呢?”声音虽散慢,但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一干众臣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谁突然表示赞同,一个个跟着大呼吾王英明。

西陵川一双黑眸微眯且挑,片刻,凝视着司行风,便狠拍了一下龙椅扶手,大喝一声:“好!礼部侍郎武德海上前听旨!”

……

一群还待有事启奏的群臣面面相觑,立在大殿之上久久未能回神,然而圣旨已下。礼部侍郎武德海被任命新的使持节,司行风则被任为副使,若是途中稍有不适,可随时歇息,无需随大队前行。

朝后,西陵川在偏殿单独召见了司行风,此举早在司行风预料之中。

司行风迈入殿内,西陵川躺在榻上的身体未动,几个美人相继伏在榻前伺候着他,他懒懒地只是抬眸看了司行风一眼,便媚笑一声:“爱卿这病终于是好了,否则,孤王倒是要将太医院那几个老匹夫关进天牢了,区区一个风寒,却让爱卿病了这么久。”

司行风自认这么多年来,西陵川给他的权力与荣华富贵皆是难想象的。西陵川这个人,从认识的那一刹开始,一直都是嬉皮笑脸,从未见他有动怒之色,即便是方才,也是怒不形于色。

是敌是友,难有定论。

司行风从心底厌恶他,如果说他的自尊与身心在六年前深受污辱践踏,西陵川于他,同样如此。

司行风淡淡地回道:“谢王上关心。微臣的病已无大碍,御医说微臣体质虚寒,乃白虎国冬日的气候所致。”

“体质虚寒?气候所致?既然如此,不该静心调养一些日子吗?爱卿又为何自荐出使?当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西陵川当下伸手将伏在榻上侍候的美人推了下去,殿内其余几位美人,见势吓作一团。

“情势所迫,迫在眉急。更主要的原因的确是微臣离乡多年,思乡情切,想借此机会回乡看看。”司行风镇定道。

“还不都给孤王退下。”西陵川低喝一声,美人们战战兢兢地离开殿内,他从榻上坐起身,微微眯眼,“思乡情切?你家乡不是早已无亲人了么?何以突然思乡情切?每年清明你会回乡忌祖,这清明不是还没到么?出使至少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说病就病,说走就走,独留我一人孤军作战么?我会十分寂寞的。”西陵川不再自称孤王,这个孤王的确是够孤独。

西陵川虽然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是司行风却是知道他其实是动了真怒了。西陵川是个鲜少哀怒的人,永远都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对任何事情总是漫不经心,这一点倒是令司行风佩服。

司行风道:“我答应王上的事,就算是只剩下一口气,也必定办到。但王上曾答应过微臣,若是微臣有任何事要做,就算是杀人越货,良尽天良,王上也不会加以阻拦。王上也知道我有些心愿未了,即便是此次不自荐出使,微臣也打算向王上告假。”

从一开始他就未曾隐瞒过西陵川,他忍辱偷生至今的唯一目的便是复雠。西陵川能给他想要的一切,而西陵川想要的东西,他亦可以达成,就算是舍了这条命,也再所不惜。

西陵川轻轻踱至他的面前挑了挑眉,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只是觉得出使的时日比较久,久到让我难以心安。”

司行风道:“微臣自从留居白虎国之后,未曾病假,除了每年清明,也不曾因为其他事情告过假。白虎国至金碧皇朝最快来回仅需十日,护送贡品,人多事杂,差不多需一个多月。微臣若是回去,在家乡待个数日也不为过。况且,就算没有微臣,白虎国这么多年来依然兴盛不衰,国姓西陵。微臣可以向王上保证,只要一办完事,便立即回来。”

西陵川听了,冷不防笑起来:“也罢,也罢。不过是区区一两个月的时间,就算三个月,我也可以等。只不过,小风你可要记着,我给你的时日亦不过只剩下半年。”因为上天给他的时间也最多半年,这半年,他绝不容许出任何差错。

“微臣答应的事绝不食言。”

“好。解药我会命人送去你府上。”西陵川从身后又取出一把宝剑,“这是我父王曾经赐予我的宝剑赤练剑,比那玄英剑有过之而无不及,瞧你出门在外,连件像样的防身兵器都没有,现下我便赐于你。”

司行风冷言拒绝:“不必,如此贵重之物,王上还是留着自用更为妥当。微臣护送玄英剑等,自有一队人马保护。”

“嗤,小风你就是这么薄情寡意,总是拒孤王于千里之外,好歹俗言常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好歹我们也……”

一双凤眸烟波流转,西陵川伸手意欲触碰司行风垂于胸前一缕丝发,只是司行风面色冷然,错开身体,退后数步,冷冷地断了他的话,道:“请王上自重。微臣自出生后便与许多人共枕眠,修行甚多。”

司行风相当厌恶这样的触碰,这会让他想起数年前撷香阁那个肮脏的地方,无论西陵川有意或者无意,都不可以。

西陵川听闻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地收回手,嬉笑一声,又道:“小风,你真风趣,我就是喜欢你这样。也罢,也罢,我最不喜欢强求。常人道,强扭的瓜不甜。小风啊,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不喜欢强求?强扭了的瓜不甜?司行风在心中冷哼一声,不知体内的毒是谁下的。

“一路寂寞,可要我赏赐几位美人相陪以解寂寞?”

“微臣不近女色众所周知。”

“哈哈哈……”西陵川大笑不止,“好,那我祝你一路顺风。我可是期待着一个月之后看到一个焕然全新的小风呢。”

“多谢王上恩准,司行风先行告退。”他得了恩准,懒得再多说一句废话,便拂袖离开。

西陵川望着他的背影,重新躺回榻上,表情再不似之前一样嬉皮笑脸,全然十分的凝重,下一刻便重重地咳嗽起来。

一名太监连忙上前,递上帕子,焦虑地直唤:“王上……”

西陵川摆了摆手,接过帕子,便捂住嘴巴,又连咳了几声,当看到洁白的帕子上沾了几丝鲜红的血迹,他露出一个惨烈的笑容。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只是比预期的半年,来的要更早些了。

“王上!”太监惊呼。

他抬手阻止,“德川,不必惊慌。今日孤王咳血一事,切不可让其他人知晓。还有,派人暗中跟着侯爷,以防不测。”

“是,王上。”德川急道。

“我没事,稍晚些你再去请祁正来,记住要隐蔽。伏儿今日可乖?有没有好好念书?”他抬首问。

“太子殿下很乖巧,每日都按时完成功课。得知平远侯爷病重,想去探望,但念着功课没有做完,便作罢。”德川道。

“好。难为这孩子了。孤王从他生下来,就没有好好抱过他,如今都五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王上不必自责,你这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好。”

“嗯。孤王是西陵家的罪人。”要保住西陵氏的江山如何容易?

“王上……”

“德川,太子殿下的饮食一定要特别注意,还有暗衞要多派人手,不可忽视。”他预感司行风这一去,这一两个月他会倍有压力,最担忧的是,不知自己是否能撑得住。

“王上,您一定放心,小的早已安排妥当。”

“德川,待孤王去了之后,你便可以离宫了,回乡盖几间大屋,找个对食的姑娘,好好过日子。”

“王上……”

“唉,方才朝堂上那些老家伙们,真是把我折腾的够呛,伏儿要是能快快长大就好了,孤王也不用这么累……”西陵川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嗤笑一声,“也许到那时,孤王早已成了一把黄土。”

“王上……”

“德川,去请祁正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