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恨之心魔(1 / 2)

爱奴 花清晨 5775 字 3个月前

午时的阳光越来越烈,甚至有些逼人。

品妤小心翼翼地跟着。一路上,人来人往,她一双眼紧盯着前方的人影不敢松懈,生怕一分神,便跟丢了。但又不敢跟得太近,怕被发现。

路越走越偏,他们的步调越行越快,快到一晃眼便失去了几人的踪影。

品妤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大概的方向是一路向北,偶尔会遇上三两个乞丐。

再往北走,眼前一片萧然,随处可见破旧不堪的布棚。这些布棚,在微风中摇荡,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倒下。

不知不觉,路两旁的乞丐越来越多。

横躺在路中间的三两个乞丐,也坐起了身,污脏的脸下,几双锐利的眼睛争相盯着品妤看。几个相互追逐打闹的小乞丐,突然见到陌生人来到这裏,也停下了步伐,瞪着大眼看着品妤。紧接着,这裏所有的乞丐,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像铜铃似的,带着防备地盯着她。

这裏是乞丐集中的地区,鲜少有外人来,每个人都好奇品妤来此地的目的。

她有些惶惶不安,手捂在衣襟处,脚下的步调每走出一步都十分的小心翼翼,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保持镇定。

走过了这长巷,终于到了巷尾,她都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出那一片乞丐最密集的地区。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眸四处看去,左侧一片小树林,到处是杂乱的树枝,一只乌鸦扑腾着翅膀怪叫了一声飞走,右侧不远处便是一口井,离井不远处是几座破旧的房舍。远远看上去,枯烂的木梁,斑驳的墙壁,发霉的青苔,空气中散发着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怪味。

这裏的寂寥与方才乞丐聚集的景象有着天壤之别,根本不会像是人来的地方。

她跑错了地方?

她犹豫着是否回头再走一次那片乞丐的集中地,还是另寻出路,这时,一声熟悉的怒吼由右侧破败的屋舍里传来:“许文虎,你这个畜生!”

她没有跑错地方,是司行风,熟悉的声音,她绝计不会听错。

她的心猛烈地跳动着,跳得她十分难受,她用手按住胸口,放轻了脚步走向那间屋舍,这时,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嘶哑着喉咙近似哀求:“几位大爷,我不认识你们,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她绕到了屋舍侧面,小心翼翼地透过那破旧的窗台向里看去。

司行风正一把抓住许文虎的衣襟,将他的整个人拎了起来,然后狠狠地将他摔在地上。

身上的旧伤尚未全愈,这一摔,许文虎疼得整张脸揪成了一团,他废力地撑着虚弱的身体,盯着眼前衣着华贵相貎俊朗的司行风,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这身衣服和这年轻人的声音,他记得。上次收大宅时,正是这人命令手下,将他打得遍体鳞伤的年轻人,当时这人穿着同款式同色的衣服,只不过是头上戴着黑纱斗篷。

他颤巍巍向后缩去,惊恐地看着司行风道:“收房子的时候,你叫你的手下将我打得遍体鳞伤,昨日又将我抓来这裏,房子你们收了,为何还不放过我?不过是欠债还钱,许家金行没了,我许家大宅也被你们收了,我现下什么都没有了,还落得这副模样,你们还想将我怎样?为何还要与我过不去?”

“为何还不放过你?为何与你过不去?我恨不能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你这个畜生!”司行风狠狠地一脚踢在许文虎的腿腹上。

许文虎惨叫一声,捂着腿,拼命地往后缩,他不知他何时得罪了这个相貎堂堂的年轻人。他叫道:“你到底是何方人氏?我许文虎与你有何过节?你要这样对我?”

司行风看着许文虎,狰狞的笑容化为愤恨的火焰,“我是谁?与你有何过节?因为你缺德的事做的太多了,所以想不起来。好,我就帮你回忆!去,把人带过来。”

关群领命,拍了拍手,阿达抱着许碧柔过来,将昏睡中的她放在一旁的床上。

司行风走过去,一把揭开她身上的披风,顿时艳黄的薄纱夺了许文虎的视线。许文虎睁大着眼不解的看向司行风,司行风随手拨开许碧柔凌乱的头发,并将她的脸转向许文虎,让许文虎能看个清楚。

“碧柔!碧柔,碧柔……”许文虎一见是自己的女儿,叫着从地上爬起来,但在下一刻便被关群拦住,于是他惊慌地大叫着:“你到底对我女儿做了什么?她怎么会穿这种衣服?”

司行风一阵冷笑:“你问我?这件事你不是该好好问问你自己么?你要不是欠下一大笔债,她又怎么会被人送去万花楼抵债?她的初夜可是叫到了两千两。”

“万花楼……”许文虎的脸色瞬间一变,昏黄的眼睛充满了不可置信,“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两个多月前,他以为他财运旺到钱财要来,挡都挡不住。

一个高壮的男人声称来自白虎国,久闻许家金行的大名,说是恰逢年底,王宫内,娘娘们需要一些新式样的首饰,且宫内还有一些陈设也打算更新,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订做一批急需的首饰与陈设。

起初,他有些疑虑,白虎国内的名匠金行也不少,何以要千里迢迢地跑到金碧城来订货。客人许是看出他的疑虑,便声称原本是条算在白虎国内订做,但后来听说许家金行的黄金成色好,做工够精致,款式新颖,于是才不远千里而来订货。其实这么做,也是为了巴结宫中的贵人。

他将信将疑,那位客人拍了拍手,屋外便有人抬了一个箱子进来,箱子一打开,竟是白花花的一箱银子。客人声称,若是他愿接这笔单子,这箱银子便是定金。他看着那箱白花花的银子,仔细算了一下,若是这单生意接下来,他至少能赚一万两白银,但是现有矿场内的黄金不够,要么他买新矿场重新开矿,要么高价从别人手中买更多的黄金。可是那位客人,只给一个月的时间,若是重新开矿,时间来不及,因此他便决定收购黄金。生意成交,客人又宽限了半个月,然后留下那一箱白银。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他乐得嘴都开花了。

一个半月,客人定的首饰陈设全部赶了出来。交货的时候,客户带着几箱白银上门取货,箱子一打开,全是白银。他每箱都拿起几个银锭咬了咬,是真的,剩下的全部交给账房验银。所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辈子没做过这么爽快的生意。

然而,等到了付收购黄金的货款时候,却被同行指着鼻子骂,他给的是假银。他说绝不可能。谁知,他拿起一个银锭咬给同行看,却将自己的牙齿生生磕掉了下来,流了满嘴的血。他不相信,于是找了个锤子,用力地砸向那个银锭,哗啦一下,银锭碎开了花,竟然是石头。一下子,他的两条腿便软了。他不死心的一个个用锤子砸向那些银锭,除了最上面一层是真的白银之外,其余全部是石头做的假银。

他准备找账房问清楚的时候,却被告知,账房失踪了。有人说,今晨账房背着包袱坐着马车出城了。于是,他当场昏倒在地。

债主们纷纷上门讨债,一夜之间,许家金行便倒了。

为了还债,他不得不将许家大宅抵出,当夜,他最喜爱的两房小妾携带逃跑了。如今还害了自己的女儿被人卖进万花楼。他真的想不通为何会落入这样的田地。

他哭丧着脸,问司行风:“是你把我女儿卖进万花楼的?我许文虎究竟是何时得罪过你,你要这样对我和我的女儿?”

“是我又怎么样不是我又怎么样?”司行风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然后回首对阿达说:“去把许碧柔弄醒。”

许文虎尖叫一声:“你想要做什么?不要碰我女儿?有什么事你衝着我来,不要碰我女儿!”

“不要碰你女儿?!当初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怎么对待别人的!”司行风再一次抓住许文虎的衣襟,然后重重地将他扔在地上。

许文虎趴在地上,刚想要挣扎着起来,司行风便一脚踩住他的后背,说:“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对许碧柔怎么样,把她弄醒,就是要让她好好看看,她这个禽兽不如的爹曾经都干过哪些好事,有多下流!给我用绳子将他的手脚全部捆起来。”

关群迅速地将许文虎的手脚分别捆在一前一后的凳子,司行风蹲下身,拔出剑,毫不费力便将许文虎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服划成片片碎布,许文虎肥胖的身体整个暴露在外。

“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许文虎惊恐地看着他。

关群取了一截新买的蜡烛,并用火折子点燃,交给司行风。

司行风接过蜡烛,将蜡烛举到许文虎的面前,冷笑一声:“做什么你不知道么?”

许文虎看着燃烧的蜡烛,身体本能的瑟缩。

司行风冷笑着将蜡烛倾斜,滚热的蜡烛油瞬间滴落在许文虎的大腿内侧。

“啊——”许文虎惨叫一声,歪着头看向司行风,那张俊美的脸庞与久远的记忆相重叠,突然他瞳仁缩小,不愿相信地道,“你……你是……撷香阁里的那个小倌?”

司行风的表情阴沉了几分,将蜡烛油继续滴下去。许文虎又是一阵惨叫。

听到这痛苦的嘶喊,司行风并没有觉得一丝快|感,反倒是这叫声更让他发狂发怒,他一把将蜡烛砸在许文虎的脸上,烛火烧着了他的头发,烫着了他的脸,他拼命地惨叫着,甩着头,蜡烛火很快熄灭了。

司行风一把扯住许文虎的头发,厉道:“许文虎!你在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时今日会遭报应?”

许文虎的身体动不了,只能惶恐地看着司行风,看着司行风,颤着声道:“是你……是你……”

“爹——”许碧柔不知在何时醒来,刚好瞧见这一幕,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却在见到司行风的脸的时候怔住了,她难以置信地颤着唇唤了一声:“苏穆……怎么会是你?”

司行风抽出身上的软鞭,向许碧柔挥去,鞭梢滑过她的眼前,垂着胸前的一缕长发被截成了两断,“是我,但我不叫苏穆!”

许碧柔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方才那一鞭让她万分恐惧,若是快了一步,她的脸一定花了。她一脸哀伤地看着司行风,道:“苏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爹他何时得罪了你?”

许文虎一听许碧柔唤司行风为苏穆,顿时明白了一切。

一个多月前,碧柔从海德绸庄回来,神情便有些痴痴傻傻,接着便三头两头往外跑,害他每日担忧,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她认识了海德绸庄老板的侄子苏穆。

海德绸庄,遍布金碧皇朝的大江南北,比他们许家金行有名气多了,若是能攀上这门亲事,也许是碧柔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这事过了没多久,许家金行就出了事,唯一的希望就是寄托在碧柔的身上,若是海德绸庄愿出手相救,许家也许就能安然度过危机。谁知那日碧柔带着辛苦做好的糕点去找苏穆,不想却哭着回来,说苏穆是个骗子,还问他与苏穆究竟有何过节。他当时一直纳闷,他与海德绸庄的人素无往来,曾经想结识海德绸庄的人也苦于无门。他想破了头也想不通自己何时得罪了海德绸庄的人。

如今,所有事情全部串连起来,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所有事情后面的主谋是当年撷香阁里的小倌。这个小倌苦心设计陷害,不仅搞得他家破人亡,目的就是为了报仇。

“是你,对不对?!几年前那晚,我们三个人,周王二人先我死于非命,是你害死了他们,接着你又害死了王老鸨,所以撷香阁的火是你放的。现下来找我报仇了,是你找人假扮白虎国的人,设计诱引我上当,你买通我家账房,用假银子调包了真银,让我付不出货款,借机吞了我许家金行。还有,你化名苏穆勾引我女儿,叫她伤心欲绝,肝肠寸断,这一切都是为了向我复雠。对不对?!”许文虎突然大叫起来。

司行风愤怒地看向许文虎,道:“王老鸨他们死是他们罪有应得。你会弄成今时今日这步田地,也是因为你罪有应得。你坏事做尽,有悖人伦,活该遭天遣!”

“我坏事做尽,我该遭天遣,我知道,有什么事你衝着我来,但是我的女儿碧柔是无辜的,为何你不放过她……”

“你闭嘴!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些!”司行风厉声断了许文虎的话,将许碧柔按在他的面前,大声说:“许碧柔,你好好看看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爹,曾经都做过些什么丑事?今时今日报应在他身上的,都是他曾经的所作所为。”

“求你千万不要说!”面对女儿,许文虎异常羞愧。

“不要说?!你感到羞耻了么?”司行风将许碧柔的脸压得更低,“许文虎,你知道心疼你的女儿?你知道羞愧于她。你当初有没有想过?你对我都做了些什么?我是个男人,你也是个男人,你知不知道道德羞耻几个字怎么写?!你在踏进撷香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裏面关着的人跟你的女儿一样大小?!跟你女儿一样是被迫?!”

许碧柔闭着眼睛,拼命地摇着头,眼泪顺着眼脸颊拼命地向外流淌,她不敢相信父亲当初对苏穆都做了些什么。她终于明白苏穆,为何从来对她都不假以颜色,每次看她的眼神即便是假装的温柔中都带着难以掩却的愤恨,原来父亲曾经是这样深深伤害过他。这样让人耻辱的事,叫她怎么能面对……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许碧柔拼命地摇着头,苦苦哀求。

司行风却不让她好过,一把拉开她的手,逼她看着赤身的许文虎,道:“许碧柔,冤有头债有主!我若真的有心想叫你万劫不复,我绝不会心慈手软。我答应过人,放过你便是放过你。但这个畜生平日里造孽太多,其他债主放不放过你,怨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你这个畜生爹孽造得太多!”

他又看向许文虎,“许文虎,我不知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怎么可以那么开心那么兴奋。究竟什么地方让你开心让你兴奋?!畜生,你看着你的女儿,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女儿也会被人卖进妓院被逼着接客被人玩弄?然后遇到像你这样畜生一样的客人,对她百般折磨。我问你,你这样会兴奋会开心吗?你有没有想过如今全报应在你女儿身上。这些你都有没有想过?!畜生,那日我不杀你,是因为还没有想到用什么方法对付你才能泄我心头之恨。看着你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吃食的丑态,太便宜你了。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取你狗命!”司行风大声吼着,越说越是难以控制,他紧握着鞭子的手不停地在颤抖,痛苦的记忆就像是潮水一样,汹涌澎湃,将他整个人淹埋,他无法呼吸,每一寸皮肢就像是被冰冷的海水刷过一般疼痛,到最后他几近歇斯底里衝着许文虎吼着。

他要杀了这个畜生,他一定要杀了这个畜生。

许碧柔一直捂着脸痛哭流涕,听到司行风要杀她爹,便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求道:“苏穆,我知道我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请你饶他一命。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每日靠行乞度日,就当你日行一善,放过他吧。你要报仇,冲我来好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好,我会非常听你的话。我马上回万花楼,我马上回万花楼,我马上回万花楼……”许碧柔顾不得抹去脸上的眼泪,起身就要往门外去,腿脚下的裙摆却将她生生绊了个跟头,她跌倒在地,却不敢怠慢,双手趴在地上,拼命地爬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