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妤对两个小丫头挥了挥手,“你们两去前面守着。”
“是。”两个小丫头十分识趣。秋儿将手中的灯笼递给品妤,这才与冬儿离开。
藉着微弱的光线,品妤定定地看着司行风,脑中一片混乱。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裏?不是应该在赏月夜宴上吗?
“怎么不说话?在金碧城的时候,你可是很能说啊。”司行风向前走近一步,立在她的跟前,立在伸手便能触及她的地方。
品妤凝望着司行风这一身暗紫色绣纹锦袍,还有他熟悉的脸庞,原来十日,只是短短的十日而已,记忆并没有变化。他没有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个冷漠的平远侯爷。
她突然抬起嘴角,对上他的冰冷的眼眸,笑了起来:“侯爷想要听我说什么呢?许久不见,别来无恙?还是说,他日乌鸦檐下泣,今日凤凰树上栖,今非昔比?”
司行风看着她虚假的笑容,胸腔之中犹如燃烧起一团熊熊火焰,他捏紧着拳头,指甲似要陷进掌手的肉里。
自从将她赶走之后,他没有一晚是睡好的。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出她哭着说话的情形。他以为放她离开自己的身边,会让两人都有个喘息的时间;他以为将她还留在平远侯府,她会明白他的心意;他以为以她拥有一颗兰心蕙志的心,一定会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两个人好。结果,她竟然敢给他入宫,敢给他跟了西陵川,还敢这样笑给他看。
让他最看不下去的是她这一身装扮,胸前低到不能再低,从他的方向看过去,乳|沟清晰可见,臂膀在轻薄纱间若隐若现,妙曼的身材被一览无余。他就差没一怒之下,撕了她这身宫装。
“看来良妃这个称谓不但让你在身份地位上得到了满足,就连衣着装扮都比以前要奔放了许多。是穿给西陵川看吗?后宫佳丽无数,而真正的男人只有一个西陵川一个,这是在把握每一个机会么?”他冷笑一声,伸手便摘下插在她发髻间的金步摇和花朵,用力地掷在地上,并将她脸上的胭脂水粉用力的抹去,正是这厚厚的妆粉,让她这张脸看起来多么的虚伪。就算以前她不懂得回应,将心事埋藏,也不会像今时今日这般虚伪。
顿时,品妤的脸,像是一个大花脸一样。
他的力道之大,她吃痛,并动怒地推开他,退后几步,大声道:“你管本宫穿给谁看?这一切与你有什么关系?真男人,假男人,本宫明白只须穿给王上一个男人看就好了。平远侯爷,你别仗着王上对你礼遇有加,便开始放肆。你羞辱本宫,便是羞辱王上,这是死罪。”
她以为她还能像以前一样淡然处之,可是他一出现就这样对她,她再也没有办法能承受得住。若是她还要向以前一样任由他索取,任由污辱,那她用下半辈子的自由换来的深宫禁锢又算什么。
这是她的选择,她不能怨谁,但她也有不甘。
她原本只需安安静静地等待几个月便可以出宫获得自由,他却偏偏来招惹她。她心动了,不求他会爱上她,也不求他会娶她,会纳她为妾,只要安安静静地一直守着他就好,只困一番劝说,他却将她赶离身边。就在死心的当下,他又来指责她衣着暴露,妆容过艳,勾引男人,他究竟想要她怎样?
司行风几近咬牙切齿,说:“很好,很好。不过十日的时间,你倒真的端起了良妃的架子。你尽管去跟西陵川告状,只要你有这个脸。”他不屑地冷哼一声。
“你……”品妤看着他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气极,咬着嘴唇瞪着他看了许久,才道:“本宫还要赶去赏月夜宴,无暇陪侯爷闲聊,侯爷若是闲逛,请便。”
她转脸向他的身侧走去,然而司行风却快她一步挡住她的去路。她瞪了他一眼,又往他的另一步走去,谁知他又快一步挡住她的去路。
她瞪着他,气道:“侯爷若不想本宫把侍衞叫来,请立刻马上给本宫让开。”
听到她左一句“本宫”,右一句“本宫”,本来在盛怒中的司行风突然笑了起来。她似乎想藉着这两个字,拉开他与她的距离。
他偏不遂她愿。
他上前一步,一把捉住她的手臂,将她紧紧地困在怀中,道:“你尽管叫,就是把西陵川叫来,我也不怕。现在这样会怒会反抗才是你,还是那个没有情绪却突然哭着叫我放弃复雠的人才是你?你掩藏的可真深,我自叹不如。从金碧城回来便跟了西陵川,是在向我示威,还是在向我报复?你以为你跟了西陵川,就能让我伤心难过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多愚蠢?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你问我是谁,为什么不先问你自己?”品妤抬眸看他,眸底难掩强烈的怒火,“你不难过,那又为什么独自一人跑到这裏跟我大发脾气?为什么要抹去我脸上的胭脂水粉?究竟是谁愚蠢呢?报复?是啊,你说的没错。本来我从来没有想过,是你让我觉悟啊。我做错了什么?我也是爹娘生的,为什么我向别人屈膝?为什么别人能过得无忧无虑,我该一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中?我姓夏有什么错,为什么我该被你束缚?为什么要承受你的冷言冷语?西陵川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为什么不把握,现在没有人敢违逆我的意思,我是高高在上的良妃,白虎王的良妃。从今往后,我是君,你是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仇不报,天诛地灭!”她几近歇斯底里地对他吼着,豆大的眼泪,控制不住地顺着她的黑眸溢了出来。
“你哭什么?既然想要复雠,既然想要打击别人,你应该比别人笑得更欢快才是。你为什么要哭呢?”他一只手捏起她的下颌,迫她看向自己,“夏品妤,我问你,你究竟有没有对我有非份之想过?有没有?你告诉我。”声音到最几近是在哄着她,哄着她希望她说一个“有”字。
她睁着泪眼看着他,他幽黑的眼眸深如潭水,仿佛要将人吸进去,这样深情的眼眸,却总在转瞬之间变得冷漠无情。若没有那份深刻的爱恋,她怎么可能会默默地忍受着他给她带来的痛苦。她卑微地跟在他身后半年,他竟然感受不到她对他的感情么?非份之想?呵,原来他觉得她喜欢他,爱上他是种非份之想。
眼泪就像止不住一样,不停地往外落。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为什么你只知道问我,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即便是双手被蔓藤割得没有一寸完肤,我也坚持要把那张网编完,即便是耗尽了身上的每一丝力气,我都依然会拖着那张藤网,不放弃,因为我知道要把你带出那个山谷,不能让你死在那里。我不会打猎,只有一双伤痕累累的伤口,没有吃的,我忍着钻心的痛,去摘野果,去挖竹笋和红薯,看着你吃东西,我开心,看着你的伤好了,能站起来了,我除了开心还是开心。在苏园的日子,我承认,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日子。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会嫉妒,是会难过,是会愤恨。我这样一个人,居然也可以有这么多的情绪。是的,我讨厌许碧柔,是因为嫉妒,因为你会对着她微笑,那种笑容,就像是三月里的微风,吹在人的心裏是暖暖的,而对着我的时候,永远都那副冷漠的脸,就像腊月的寒风,一直吹到骨子里,冷得让人瑟缩。虽然我讨厌许碧柔,嫉妒她,可是当我知道你为了报仇,利用她的感情的时候,我依然会同情她可怜她。可笑的是,同情可怜她的结局,是被你无情的赶走。为什么要爱上你这样的男人?你是这样绝情的一个男人,这样的铁石心肠。只会问我,却从来不问问自己。这样的爱,爱到最后将自己都冻伤了,为什么……”眼泪一颗一颗不停地往下直掉落,将她原本被他弄花的妆容弄得更加惨不忍睹。
她终于说出口了。在苏园的时候,那次她打翻菜,他便已经知道了。但是倔强的她,却什么也不说,深深地埋藏。他是个没有资格将爱说出口的人,爱,用在他的身上,只会玷污了。
他伸出手轻柔地替她拭去眼泪。她的每一滴眼泪,就像是会化成一根根银针一样,穿透他的心,会心痛。
“品妤,如果你不想待在这裏,我带你回平远侯府,或者你想要去什么地方都好。只要你答应我,以后都只待在我身边,哪也不会去,好不好?”他伸手将贴在她脸颊旁的发丝轻轻撩在耳后,凝望她的眼神那样似水柔情。
他这算是向她在示爱么?为何他永远都是这样的孤傲,让人难以亲近。她不禁痴笑了起来。
他紧盯着她脸上浮现的一丝苦容,不容许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他的眼神里却充满了期待,期待着他会说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案,所以,捏着她手臂的双手在一瞬间因紧张而收紧了。
“说什么做什么都迟了……”她喃喃低语,似在说给自己听。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她选择了西陵川给她铺好的路,无论多么想反悔,无论多想回头,但仅存的那一点自尊和骄傲,让她都要坚持走下去。如今,她已经是良妃,再不是那个随时可以被人领走的宫女夏品妤了。西陵川引诱她成为他的良妃,可不是单单帮她报仇这么简单,不会让她轻易地离开。
“相信我,不晚。”只要她还爱着他,什么都不晚。
他还想说什么,正要开口,这时,突然不远处传来花清琳的叫声:“你们两个都给本宫让开!司行风,我知道你在前面。”
他下意识地蹙眉,根本不理会花清琳的叫喊,双眸却依然凝视着品妤,等待她的答案。
品妤回过神,拭去眼泪,抬眸看着他,道:“不可能再回去了,所有一切,都在十日你将我赶走的那一天消耗殆尽了。我答应西陵川入宫,无非是要报复你。一个执意要复雠的人,只有一颗充满仇恨的心。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放她,表情僵凝,仿佛受了什么打击一般。他将她抱得更紧,柔声问:“夏品妤,你真是这样想的吗?”他在听了她那番劝慰的话想明白之后,放弃了复雠,可是她莫明地又走进了死胡同。
“这裏没有姓夏的,只有白虎王的良妃。你若是想要找姓夏的女人折磨,那就去户部,让户部给你把全白虎国的女人全部都找来!这裏没有你要找到的姓夏的女人,请你让开。”她将他拼命地向外推。
“你……”司行风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唯有呕气地说,“好,那你就安然做你的良妃娘娘,一辈子,做到死。”
“对,就算死,我也会陪着他一起死。与你不相干。你让开!”品妤就像是失了理智一样,猛地将司行风推开。
司行风一个踉跄向一旁退去,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脚步。
与此同时,花清琳刚好解决了两个看守的小丫头,看见品妤差点将司行风推倒,她便上前一把抓住品妤的手腕,冷不妨地给了她一记耳光。
品妤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一片茫然。
“你干什么?”司行风恼怒地抓住花清琳的手腕。
“这个贱女人这样对你,你还护着她?”花清琳甩开司行风的手,斜睨着品妤,锐利的目光在她的全身上下扫视一番,唾骂:“哼,贱人,什么货色,也配!”
司行风厉道:“花清琳,请你注意你的措辞。我的事还轮不着你来管。你身为贵妃娘娘,却莫明其妙地在这裏撒泼,也不怕宫里的太监宫女传开了贻笑大方。”
“贻笑大方?我怕什么贻笑大方?”花清琳彻底被激怒了,顾不得不远之处还有秋儿冬儿和自己的贴身侍女云儿,对着司行风几近抓狂地说,“司行风,你变了。自从你与这个贱人一同去过一趟金碧皇朝,就变了。该注意的人是你。这裏是王宫,而你,身为平远侯,却借酒醉跑到这裏来找这个贱女人,若是传出去——”
“你闭嘴——”司行风怒喝一声。
与此同时,只听“叭”地一声,一声强有力的耳光打在了花清琳洁白的脸颊上,顿时五条指印。
这清脆的一巴掌,不但将花清琳打怔住了,也令司行风怔住了,惊诧地看着品妤。
品妤收回手,冷眼看着花清琳,一字一句地对她道:“第一,这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第二,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不论什么货色,总之不是那个哭货。第三,如果令尊令堂没有好好教你该怎么尊重别人,这一巴掌便是替他们教的。若是以后再听到你口中骂一个贱人,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贱得更彻底。”她扬起纤细地下颌,挺直了身体,向后退了一步,与这个疯子一样的女人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这个贱婢,竟然敢这样说我?”花清琳气得脸都变了形。
品妤想到洛宝姑娘曾经说过的话,不禁反讥:“只有贱人的奴婢,才称做贱婢。本宫现在是王上的良妃,不是贵妃娘娘的奴婢。贵妃娘娘骂本宫是贱婢,是在骂王上贱吗?贵妃娘娘,羞辱王上,可是死罪。”
“你……”花清琳手指着品妤,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姓夏的,你仗着王上一时宠幸,敢这样跟我说话?!看我不撕了你。”
花清琳伸手又要打品妤,手却又被司行风抓住。
花清琳恶瞪向司行风,司行风严厉的眼色却充满了警告,意思是你要是敢打下去,试试看。
花清琳心有不甘的握起拳头,挣扎着,司行风这才松开手。
品妤不以为意地看向二人,语带嘲讽,道:“本宫还要赶着去见王上。若贵妃娘娘与平远侯爷要叙旧,请便。”说完,她的唇角若勾了勾,抬眸看向前方两个紧贴着的粉色身影,便道:“秋儿,冬儿,还不领路。”
司行风紧盯着她的眸底跳动着一触即发的火焰,什么话也没有说,便拖着愣在一旁地花清琳先行离开。
花清琳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拼命地挣扎着,要跟品妤拼命,“我要教训那个贱人。她以为她是谁了?她以为她是谁了?不过是仗着西陵川这几日图新鲜罢了,就敢欺到我头上。”
“你闭嘴!”司行风无法忍受地甩开手,嫌恶地瞪了她一眼,便独自离开。
花清琳追着他,道:“司行风,你怎么可以为了这么个贱女人这样对我?你难道忘了是当初是谁将你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是我,花清琳。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别忘了,这个贱女人,跟夏之洛是一路货色——”
司行风停下脚步,阴寒着脸看着花清琳。花清琳被他阴沉的脸色吓到了,总算是闭上了嘴。
司行风十分残忍地对花清琳说:“你要是敢再多说一个字,我保证要不了西陵川下旨,我也会让你乖乖闭嘴。我司行风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自以为是的人来要胁我。我可以连命都不要,还会在乎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还指望我对你感恩吗?我不管你对我是移情别恋也好,还是什么,总而言之,我跟你什么可能都不会有。就算是西陵川逐你出宫,我跟你也不能。你好自为知。”
豆大的泪珠立即顺着花清琳的粉颊流了下来,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吼道:“我知道没可能。但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我爱你,又没有强迫你爱我,只要你对我好一点就够了。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知道你是爱上那个姓夏的女人,你和寻哥哥一样,都爱上姓夏的女人,我恨你们,我恨死你们了。”
花清琳提着衣裙哭着跑开。
司行风深深地闭起眼,对于花清琳,他是感恩的。当年母亲死后,他一个人落魄地流落到白虎国,因为许久不吃东西,昏迷在净慈寺的路上,若不是花清琳去净慈寺为太子祈福,发现了他,他也许早已死在半路上。花清琳知道他是谁,对于他的遭遇万分同情,便向西陵川引荐,他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只是这几年来,她对他已经超出了原是一个施救恩人的身份,对他的爱恋也变得赤|裸裸的,甚至不避讳西陵川。然而,西陵川知晓这一切,却也毫不在意。也许是她为西陵川生下了唯一的子嗣,所以西陵川对她会诸多的容忍。又或许,是西陵川需要他,在这样的情势下不宜得罪他。无论什么理由,他依然钦佩西陵川的忍耐和涵养,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花清琳,都可以放任到这样的程度。只是若是花清琳在这样放肆下去,太子也难以保住她。
不过,花清琳说的对,他今晚也的确逾矩了,身为臣子,以酒醉散步这个烂借口,守侯在去御花园的路上,只为了见一个女人。这是生平第一次。生平有多少个第一次,他是了为了这个女人破的例。
他转身看向不远处匆匆行走的三个身影。
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他收回视线,快步离开。
司行风与花清琳争执的声音很大,字字句句皆清楚地传入了品妤的耳中。
她看着司行风的身影消失在暗夜里,先前激起的那一股子力量瞬间消失了,唯有快步向前走,才能支撑住空虚的身体。一心想着快点走到御花园,却不甚被脚下的石子一绊,扭住了脚,差点摔倒。
“娘娘,您没事吧”秋儿和冬儿连忙上前扶住她。
她摆了摆手,道:“没事。秋儿,冬儿,今夜的事,你们记住,一个字都不可以露出去。若是泄露出去半分,会是怎样的后果,你们应该知晓的。”她的语气虽轻,但警告的份量却不轻。
秋儿和冬儿立即道:“娘娘请放心,秋儿和冬儿绝不会乱说半个字。”
“娘娘,你脸上的妆全花了,要不要回琼华宫重新装扮。”秋儿说。
“好。”品妤点了点头,转身又向琼华宫走去。
品妤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思绪仍一直不停。方才将酒水泼洒在她身上的那个倒霉的小宫女,她一定要想法子将她收来琼华宫。今晚与花清琳这样正面冲突,以花清琳的个性,必定牵怒于那个小宫女,就好比当初的她和含烟。
她入宫的当天,第一件事便去尚衣局看含烟。她离开宫中半年多的日子,含烟看上去十分憔悴。她本想留含烟在身边,但转念又想,西陵川对她究竟是不是只是一种好奇与新鲜的感觉,若是这份好奇与新鲜的劲头过了,自己都不知会怎样,若是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含烟,倒不如不留。
她问含烟要不要出宫,含烟盯着她看了未久,便拼命地点头。这小丫头比半年前领悟力要高了许多。于是,她便向西陵川请旨,西陵川准了。含烟离开是对的,若是她真收含烟在琼华宫,花清琳不敢对她怎样,必定会为难含烟。
其实,真正让她感到烦心的,不是花清琳,也不是那个小宫女,而是方才离开的男人。
她的脑子里自始自终都呈现着一句话: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她是在自作孽。
她拿后半生,去赌一场未知的事。
其实,他的心中应该是有她的吧,否则他也不会在这样的日子,冒生命之险,跑来只为了羞辱她么?若是他对她真的有心,为何不将话说明白呢?为何还要这样用言语刺伤她,让她难过?还是他觉得她能承受住这样的伤痛,一次又一次。
重返宫中,成为西陵川的女人,究竟是对还是错。她不禁一次又次问自己,却无法得知这个答案。
回到琼华宫,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又急赶回赏月宴上。
远远地,她看着西陵川在向她招手。
她咬着唇,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笑容柔媚地坐在了西陵川的身旁。
司行风见到那一抹蓝色身影回到宴上,眼眸微转,目光迟疑地看向那一抹身蓝色身影。
她又重新化了妆容,就像是戴上了一屋厚厚的面具,看不到先前那个痛哭失声的夏品妤。
她的嫣然巧笑一一落进他的眸底,脸颊上若隐若现的酒窝,是别样的可爱,却同样像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想到她方才说的话:“……是的,我讨厌许碧柔,是因为嫉妒,因为你会对着她微笑,那种笑容,就像是三月里的微风,吹在人的心裏是暖暖的,而对着我的时候,永远都那副冷漠的脸,就像腊月的寒风,一直吹到骨子里,冷得让人瑟缩……”
眼下,三月里的微风,正是吹抚在别人的心间,而不是他的心上。这种令人嫉妒抓狂的感觉,他深深领会了。
他端起面前的酒盅,将酒一口仰尽,望着亭下载歌载舞的舞伶,然后转向西陵川,目光沉沉。
西陵川从他回到宴会上,便一直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突然被他这么一看,不禁有些发毛,勾唇一笑:“爱卿想要清醒,似乎酒越喝越多。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孤王说?”
司行风端起刚刚又倒满的酒,一口仰尽,然后瞪着他:“这无聊的赏月宴,什么时候结束?”
司行风一开口便是让西陵川哈哈大笑。
“看来爱卿真的是醉了。”西陵川微笑着拍了拍掌,示意两个小太监扶司行风回去休息。
司行风也不推拖,起身便离开。
司行风离开未多久,西陵川也以困乏为由,结束了这场无聊的赏月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