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不知道!”彭思永气得要跳起来。
“彭公,下官刚才说得很清楚,当天我们都累得不行,下了命令,让三军将士继续追杀敌人,我们不得不休息了。然后发现了这件事,然而生米煮成了熟粥,于是先是下令阻止,然后只能装作不知道。”
“岂有此理,你是不是读圣人书的?”
“我是读圣人说的,但夫子教导我们的是齐家治国平天下,何谓平?下官不懂,难道这个平,就是苟且偷安,就是低人一等,就是让大宋与官家屡屡蒙受羞侮?彭公请教我。”
“但也不是教你惹是生非!不仁不义!”
“行,彭公,我再将轻重讲清楚,为什么装作不知道。我刚才用司马公自相矛盾的奏子,是用来说明一件事,情况不同,处理方式也就不同。我与蔡公,以及诸位重臣重将,肯定不想发生这件事。但它已经发生了,如何处理,或者按彭公之意,严惩将士,严惩商贾?好,我来说说这样做的后果。首先为什么三军将士会这样做,这些钱不是装他们口袋里的,而是分发给了诸牺牲伤残的将士同袍,之所以大功,三军奋战之故也。现在他们安然无事了,可那么多同袍倒下长眠不起了,或者下半生不能自理了,他们同在军中,不是手足,却胜似手足。因此想变着法子给他们家人谋一些钱帛。一旦处理,三军必然怨怼,如果三军哗变。这个后果你来负责。或者蔡公来负责?不要说不可能。彭公请翻看一下符昭寿如何引起巴蜀驻兵哗变的故事!”
“如果彭公想计较这件事诸臣与诸将的失误,行,请派人立查以往所有牺牲将士被扣克的抚恤,以及本来应有的奖励。本不治,却在标上斤斤计较,下官以为彭公有失大臣体。”
“你这是在狡辨!”司马光恼怒地说。
是狡辨,但不大好查。
如果开始好查,但现在查不起来了。
首先查从各个坑矿矿主查起。这时候挖矿那可真是一个危险的活计。
那么这些矿主只问一句,这些来入侵的西夏人是人,大宋子民就不是人了?
特别是那些有课务的矿主,正好闹将起来,俺们负不起这个课务,只好买矿奴,若朝廷不准,请不要让俺担负这个课务吧。并且它本身就是一个“大宗交易”,牵连的人太多太多了,一查准备出大事。闹的人可不是这些矿主,还有。
查完了矿主。再查商人,这些商人都是朱李两家通过细盐结识的,矿奴便宜啊,一转手卖给矿主,二十五贯可以吧。因此朱李两家委婉地将意思说了,这些商人便一起迅速带着钱帛物资来了,战俘带走,一转手,赚了不少钱进了口袋。既然是朱李两家挑选的,大多数是有背景的,那么查吧,看看能不能全部得罪?
但这时还与王巨无关,还得继续往下查。
这一查会查到朱李两家头上,但这个钱并没有进他们口袋,甚至一文钱都没有沾手,直接由商人交给三军将士的。就算查出是他们蛊惑的,以前也有功吧,顶多功过相抵。
那么还有一关,那就是三军将士。钱帛到了三军将士手中,然后再看各营损失瓜分,几乎几个将士都参与了,法不责众,难道将几万将士蕃兵一直处执?
就是这样,还查不到王巨头上,王巨通过几员重将之嘴交待下去,谁不想收买自己手下,让自己手下欢喜,以后再作战时,便会号令如一,便会继续立功。难道将赵明姚兕张玉种诊等重将一起下狱查办吗?
即便傲气的韩琦也没那胆量哪。
因此王巨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司马光,下官是否狡辨,请派人下去查问。”
“不管怎么说,当时你与蔡公没有阻拦,这也是失职。”欧阳修说道。
“这位公是……”
“某是欧阳永叔。”
“原来是欧阳公,就算下官与蔡公懦弱吧。”
“你与蔡挺如何懦弱?”司马光道。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宋城蔡挺也。欧阳公在滁州写的这篇《醉翁亭记》,下官读了十分敬仰。为什么欧阳公会快乐,因为大家快乐了,百姓快乐了,欧阳公才快乐。大顺城下,三军将士快乐了,蔡公与下官就快乐了。查可能会哗变,不查大家快乐,即便醉酒又何妨?”
反正王巨是油盐不进。
司马光只好换了一种问法:“王巨,你与蔡公这样做,不怕激起西夏更大的愤怒,万一大战爆发,西北百姓生灵涂炭,大宋经济困窘,必须苛压百姓才能供给军费,这个后果你们能不能当起?”
这似乎又是一个说法。
不过司马光搞错了对象,他的对手是王巨。
王巨从容答道:“那以司马公之意,该当如何?立即释放战俘,赔偿西夏人入侵的损失,继续给其岁赐,继续让他们壮大实力,迅速恢复过来,那边在恢复,我朝这样做正好让三军士气消沉,然后好从容来入侵,此涨彼消之下,正好让西夏人击败我朝大军,这就是司马公是盼望的,你是宋朝的大臣呢,还是西夏的大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