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巨说道:“陛下如要问,但请切记一句,只可听,不可传,否则臣与吕吉甫将会成天下众矢之的。”
“这么严重?”
“真的严重。”
“那你说一说。”
王巨先拿出一张地图,在地图上用手指头大约画了一个圈子:“陛下,这一带就是主要权贵外戚的集居地,当年连耿直的包拯下去查隐田,都不敢查下去,因为包拯查的主要就是这一地区。”
王巨再指着开封说道:“看看这一地区与东京的关系?若是学习武则天迁都,并且迁得狠一点,一下子迁到长安,会产生什么效果?”
“很难……”估计赵顼一时还没有想明白,甚至他都未想到西夏,只想到一动首都,这几百万百姓怎么办,未来供给怎么办。
“是难,但是世袭更难。陛下,臣不大清楚朝廷制度,请问恩荫有几种?”
这个赵顼是很清楚的,他说道:“大约五类吧,第一类是祭祀大礼,包括南郊祭天,北郊祭地,明堂祭祀后土、皇地,宰执可荫补本宗、异姓、傔客、大夫各一人。东宫三师、三少到谏议大夫,荫补本宗一人。寺监长贰开封少尹可荫补子不一人。二是官员致仕,现任宰执使相三少或荫补三人,曾任宰执、使相、三少与现任节度使,可荫补二人,其他谏议大夫以上者可荫补一人。还有官员上奏遗表,曾任宰相与三少、使相可荫补五人……”
赵顼说不下去了,仅是这三种。首是郊祭。几乎是三年一次。那么这个宰相最少能荫补五到七人,致仕三人,临终遗表五人,十五个人了。还有呢,乾元节少监以上的官员就可以荫补一人,这个更悲催,年年有。另外一个也悲催,皇帝改元。就是改年号,如明年就要改成了熙宁,皇帝即位,公主生日,皇后逝世等等,都有一定的荫补名额。
这样下去,官员岂能不冗吗?
“陛下,莫急,这个世袭就与这个有很大的联系。陛下,臣再问一句。这些恩荫的规矩多来自何时?”
赵顼仔想地想了一下,说道:“真宗。仁宗,真宗还是真宗的晚期,以真宗为多。”
“臣再问一件事,为何太宗重用科举人才?”
“这个,”赵顼不大好说了,原因嘛,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这是为了洗去宋太祖的势力与影响。
“看来陛下是误会了,臣再说一件事,比如葛少华,他南下去做得还好吧?”
“据南方来的密奏说他做得不错。”
“臣估计也不会太差?为何,臣一为官,他就随我做事了,特别是郑白渠,郑白渠难的不是水利,而是土地,而土地乃是最难处理的利益纠纷。他不但帮助了我,还主动参与了。这就替他积累了很好的经验。官宦子弟也是如此,有许多官宦子弟随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一上手领起政务,远胜于科举子弟。不要说读圣贤书,满朝都是读圣贤书的官员,他们辨论时也是圣贤之言,但做圣贤事的没几人。因此臣对侯可说,你以宽厚为本,一辈子就这样。为何,他只默默做事,不会夸夸其谈,那有机会得陛下与宰执青睐的可能。”
“你是说默默做事的官员很难上来,上来的多是夸夸其谈之辈……?”
“差不多吧。”
“这不可能!”
“臣就说一件事吧,司马光也在地方上做了多年的地方官员,有过什么作为?或者是陛下所说的丰州一行吗?但他现在呢,是帝师,是翰林学士!程师孟呢,百姓都替他立了几座生祠。就象臣在华池做得很好吧,但有没有生祠?这些小兔崽子不行哪,我在的时候不怕我折寿,呼我老子,我一走,一座生祠花几个钱哪,也不立。”
赵顼让他说得哭笑不得。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个真相,想让百姓立生祠还是比较困难的。然而就这么一个官员,因为不会夸夸其谈,就一辈子漂在地方了。
甚至在史上他拍王安石的马屁,都没有拍上来。
王巨又说道:“臣与陛下得见,乃是运气使然,没几个官员有臣的好运气。”
“不能想哪,不能想。”
“无妨,臣说过,有这样的百姓,这样的士兵,他们就是大宋的墙基,土壤,根基不坏,宋朝还是有药可医。臣还是说这个世袭。但为何隋朝时就开科举?到了太宗时不但大肆科举,还刻意将李昉之子李宗谔、吕蒙正子弟吕蒙亨、王明之子王扶、许仲宣之子许待问四人黜落,又说,此并势家,与孤寒竞进,纵以艺升,人亦谓朕有私也。陛下,这几人除了李公外,余下三人,都是可谓当时一代风流人物,人人都是千古难得的良吏,我辈学习的楷模。”
“这三人朕也知道,王明文武双全,许仲宣是寇准的岳父,也是一个程师孟一样的良臣,所到之处,百姓皆怀之。吕蒙正更不用说了。”
“但为什么太宗要这么做?”
“朕明白了,世袭!”
道理真的简单,就是让寒门子弟不断地涌进官场,当然赵匡义那样做,也是为了及时洗去大哥留下的势力影响,但也有一些深意的,大量寒门子弟涌进,减少社会矛盾,同时大量寒门子弟涌进官场,豪门权贵却不能参加科举,那么一代又一代官员不断地更替着,就很难产生世袭的高门。
但自宋真宗后,渐渐坏了规矩,大批官员正大光明地派子弟参加科举,科举落第,还能混一个门荫。于是各种各样的官宦世家就产生了,权利、财富、土地渐渐往少数人身上集中。
那么国家矛盾还不会激化吗?
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为什么王安石变法失败?
不仅是高官,实际南方派系高官不少了。毕竟科举南方的进士比北方的多。不过因为恩荫制度。基础官员仍然不及北方人,北方官员才是上上下下最强大的力量。他们岂会不维护北方的利益?
也就是说今天时弊的危害关健是两条。
一条就是这个瘸腿的军事制度,导致积弱,产生大量冗兵。
第二条就是世袭!
产生了冗官,兼并,隐田,税务不良!
“陛下心中清楚就行了,切不能说。否则整个宋朝都动荡了。现在不是太宗之时,国家草创不久,各方势力没有形成。但现在各方势力已形成了,即便太宗太祖复生,面对这种形势,也不敢动这个世袭之。所以臣的那几个策子,将荫补官员放在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