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文公会很愤怒,”章楶说道。
他这是好心的提醒,如果不是知道王巨科举时就与赵顼来往,并且关系似乎很不错的样子,他从开始就能反对了。
虽然王巨这次立了大功,但还远不是文彦博的对手。
“质夫兄,且听我说,因为文公,朝廷奖励久拖不决,让三军将士如何作想?我猜测非是文公不同意官家的赏赐,而是有意将之拖久,让三军失望,好使三军上下自此以后,不会因求战功,而擅兴边事。”
这是很可能的。
“而且拖得久,我这边却不断地发下奖励,难不成以后让官兵变成我的私兵?”王巨说。
其实最好的形式,就是马上朝廷赏赐下来,随后王巨再将这些盐利,以及缴获来的物资折价,还有几个作坊抽出来的一些钱帛,发放下去,王巨不用避嫌,三军又为之欢呼雀跃,皆大欢喜了。
现在只有王巨的赏赐,却不见朝廷的赏赐,让将士们如何作想?况且就是王巨有心变私兵,这些将士乐意吗?
并且问题就来了,说不定以后这就成了攻击王巨最好的借口。
章楶连连叹气。
还不止呢,王巨又说道:“去年五月宋夏就在交战,然后到了罗兀城……”
本来陕西百姓没有那么苦,种谔经营罗兀城,是从青涧城出兵河东,再从河东绕道麟州,战区离哪里近?
这一年陕西路还有点旱灾,如果不是郑白渠带来的变化,与粮食的增产,情况会更严重。因此赵顼下诏,让河东路百姓负担粮草。但这时吕公弼下属王安礼。也就是王安石的四弟说话了,说民不习武事,今驱之上阵。纵不为敌所败,因天气渐冷。也会冻饿而死,应停业征用。
吕公弼认为说得对,于是对韩绛回复,要兵俺支持你一些官兵,但要百姓,一个也没有,粮草更是休想。
韩绛不会害怕吕公弼,可河东终是吕公弼的地盘。
他没办法。只好从陕西后方调运粮草,让百姓运输粮草过来,一个过了一条黄河粮草就送到了,一个要从长安哪里慢慢运到前线,甚至麟州,两者损耗会产生多大的误差。
不过后来罗兀城也放弃了,因此吕公弼洋洋得意地上书,说因为王安礼,使河东四万百姓幸免于难。
然后再篡改,说是西夏侵犯边境。韩绛让他调集河东四万百姓防守,因为王安礼,这四万百姓才得活。
罗兀城之战。西夏三军什么时候犯了河东路哉?
不过还好有了郑白渠,然而庆州战役爆发,有了郑白渠那也不管用,不但陕西路,包括京畿西路的百姓也苦逼了。
至于河东路,有吕公弼坐镇,王巨想都根本未想过。
“百姓多少有些怨言,如果再有人挑唆,又会成为弹劾的好借口。但是我这样做,让百姓亲眼看。非是我朝好战。难道默视西夏占领环庆二州?这是自衞反击战役,有大义之名。若论苦。他们苦,三军将士更苦。他们只付出一些劳力,与少量的税赋,三军将士付出的则是生命。民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了比较,怨气自就会没有了。没有了怨气,余下的只有大捷喜讯。至少大家虽吃了一点苦,但换来了罕见的大捷。况且我朝越来越……弱,有此大捷,三军上下,以及所有百姓,都会扬眉吐气,有了民心有了士气,三军上下就会产生脱变。”
这倒是一个说法,章楶不由点点头。
“质夫兄,庆历五大君子,范公、文公、富公、韩公与庞公若无西北这段经历,如何上位?”
富弼没有直接来西北,但也是因为西北战争,契丹趁机勒索,富弼出使辽国谈判有功,这才得以上位,也能说与西北有关。
“但是张亢后来是什么下场,为何?因为这几大君子抱成了团。若是论军事、政绩与操守,实际我朝有许多大臣能力在他们之上。”
就象包拯,虽没有传说中的包公神奇,其实也不差的。
还有刘沆,他名为被张昪弹劾下台,实际上有文彦博,下有富弼,岂能不下台?
如果举例,王巨能一口气说出五十名不亚于这五大君子的名臣。
然而为什么五大君子能上位,甚至连带着其他君子们,如余靖、蔡襄、吴育、欧阳修等人,也身居高位。
正是王巨所说的西北这段经历,以及抱成了团。
“质夫兄,张亢于兔毛川击毙了多少夏军,你能不能说一个准确数字。”
“我会意了。”章楶终于明白王巨要说什么。
张亢是以专管勾麟府军马公事的临时官职去的府州,毕竟府州是折家的天下,不好任一个知州的什么。
实际这个官职,就是让张亢全权掌管府麟路的军务。
不久后庆历战争结束,庆历新政开始,到失败,张亢官职仍在上升阶段,先后知了瀛州、代州、渭州,并且一度担任了河东安抚使。就这样一会儿文臣,一会儿武职,替宋朝看守着最重要的国门。
直到庆历七年,夏竦为枢密使,因为张亢怦击夏竦无能,被贬为磁州知州,接着御史宋禧弹劾张亢在府州挪用公使钱,出知寿州。在宋朝官员升升贬贬颇为正常,就象王巨绊倒了陈襄,身上的几个官职也拿掉了。关健是后来张亢总是遇到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于是官越做越小。
这还不是关健之处,关健是府麟路那几场战役的记录也仿佛消失一般,罕有人提起。
消失到了什么地步,李焘修续资治通鉴长编,他搜集资料,兔毛川是两场会战,第一场是王麟、张岊打的,这个倒让李焘找到了记录。包括司马光的《涑水纪闻》也有记载,只是杀敌伤亡有所出入,有说几千人。有说一万敌人。
但第二次更大规模的柏子砦与兔毛川大战,李焘几乎找不到任何记录了。然后李老先生就凭借着想象。那是李元昊亲自率领大军过来的,而且这一战打完后,李元昊因惨败而撤军回去,因此大笔一挥,写了斩首六万余级。
这不是张亢粉,而是成了张亢黑。
西夏第二次参加兔毛川之战,总共多少兵马哪?
还有,好水川之战。司马光记载:指挥使、忠佐死者十五人,军员二百七十一人,士卒六千七百余人,亡马一千三百匹。(夏)杀掳民五千九百余口,熟户一千四百余口,焚二千二百六帐。(宋)斩贼首五百一十级,获马一百五十四匹。
那一战任福与王珪打了一天,无一人投降,全部壮烈牺牲,只斩敌五百人?
恐怕王珪一个人就斩了一百名敌人!
因此李焘修长编时。直接无视了司马光后面的胡说八道,只记载前面,后面斩敌人数不记载了。
这还没有完呢。
因为这些资料不知哪儿去了。因此后人修编十几册的大部头资料书《党项与西夏资料汇编》时,只看到三场大败仗了,府麟路大捷,几乎是一笔带过。
两场大顺城保衞战,也是不易的,一场面对十万敌人,一场面对三十万敌人,但篇幅甚至不及司马光一篇奏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