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透明的雨珠从天空中刚刚落下,一接触地面便瞬间化为了触目惊心的血红,填满了黑色的土地。空气充满了带着铁锈味的血腥,双手托着下巴的陈烨坐在一块大石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周围。
金属盔甲的碎片插在泥泞的地面上,镜子般光滑的叶片中,倒映出了一片血腥和死亡的世界。在黑色的大地上躺满了冰冷僵硬的尸体,无数长相各异的异民战士睡在泥水中,残留着血痕的面孔被泡得有些发白。
尽管天上降下了的瓢泼大雨,拼命冲刷着这片墓地似的战场,冰冷的水珠却无法冲淡寒风中的腥味,相反给这幅修罗场般的画面绘上了阴冷的颜色。
在陈烨的身边,一群身穿着精良盔甲的士兵挥舞着手中的利刃,彼此厮杀着。原本敏捷精悍的动作,现在已经显得疲劳而迟钝,但他们眼中依旧闪动着充满兽|性的火焰。
脚下不分敌我地踩着战死者的尸体,坚硬的甲靴碾烂了死者的面孔,咆哮的嘴中露出了利齿。随着刀剑砍碎了敌人的盔甲,拉出一道喷溅的血泉后,士兵发出了喜悦兴奋的长啸。这就是异民的宿命,享受着放纵原始欲望的生活,然后死在充满野性本能的战斗中。
倒在地上的尸体瞬间被五六把刀剑斩碎,胜利者用手一把捣入了死者的腹腔,然后像是战利品般将内脏紧紧握在手中。除了血族和狼人等少数上位种族还能在战斗中保持着冷静与阵形以外,其他异民在战斗的时候完全就像是一群野兽。
望着眼前这些暴戾的异民士兵,地面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一个将近三米高的巨大身影出现在了士兵的身边。身披着双层盔甲,双眼中闪动着贪婪的眼神,如同灰色铁塔般的异民高高挥起了手中的狼牙棒。
尖锐的铁刺立刻扯烂了士兵们的盔甲和血肉,食人魔灰色的肌肤上溅满了浓稠的血浆,转眼间战场上除了这个怪物外再也没有其他会呼吸的生物,试图抵抗的士兵全部连同盔甲一起,被它锤成了一滩模糊的肉酱。
舔食着指上的血肉,食人魔突然发出了剧烈的咆哮声。骑在他背后的侏儒用铁刺狠狠戳着它的后脑,训服这个种族的唯一手段,就是用银框在它脊椎上留下一道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口,然后经常用铁刺让它知道拒命的结果。
眼看这已经重复无数次的战斗已经结束,空中却突然响起了物体的破风声,抬起头的陈烨在空中看着了一个急遽变大的黑影。收拢了被金属叶片保护着的双翼,披着青色龙甲的飞龙从天而降,就像是一颗陨星般狠狠砸中了食人魔。
看着那两个生物受到惯性作用朝着自己直飞而来,陈烨却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全然没有任何表情。
泥水被撞成了一团漆黑的水雾,坚硬的甲胄在泥泞的黑色地面上拖出了十多米长的深痕,两个庞大的生物就这样像幻影般穿过了陈烨的身体,然后在地面上继续翻滚搏斗。背后负责指挥的侏儒早已经被挤成了肉块,咆哮着的食人魔试图撕开飞龙的翅膀,却奈何不了那制作精良、没有半点缝隙的盔甲。
用锋利的尖齿咬住了食人魔柱子般粗壮的脖子,飞龙剃刀般的利爪已经撕开了它的小腹,瞬间,那带着强烈臭味的绿色血液泼满了地面。因为雨水浸泡而有些发紫的唇边,露出了一丝冷笑,陈烨有些厌倦地看着这无数次在他眼前重复的杀戮。
皮肤感受得到湿衣的潮湿冰冷,双眼已经因雨水而迷蒙,陈烨的鼻子可以闻到那带着腥臭的血味。尽管身边发生的一切是如此的鲜活真实,但对这场地狱般的战争来说,他却只是一个鬼魂般的旁观者。
哪怕是冰冷的刀锋都无法伤害他的身体,陈烨却只能在呆在原地,看着面前的杀戮。就像是有无形的墙壁围在了他四周,让他永远无法迈出身边这块狭小的范围,只能选择旁观。这场战争的画面,不由让他想起了书籍中曾经描绘过的那场战争。
远处那座飘扬着狼头旗帜的黑色巨城,应该就是那座传说中狼人最后的城市,血腥的阿什特里特……
这场古人的战争与古籍所形容的完全一致,将近百万的军队围绕着这座狼人最后的城市激烈地厮杀,构成了异民历史上最血腥惨烈的一幕。
无论是兵器、军队数量、还是结界法术,古人都达到了一个几乎无法想象的地步。手执着秘银加强的刀剑,身披重甲的士兵在大规模的结界中作战。箭头燃烧着法术火焰,漫天纷飞的羽箭撞在结界上,引发出了一连串的光焰波纹。
更让陈烨惊讶的是那些士兵所具备的技能与体魄,哪怕是任何一个身体部位,都可以成为杀人的武器,一口咬住敌人手腕的士兵直接用肩膀撞碎了对手的手脚,然后反手一刀插入胸口。这些士兵厮杀的动作完全不像现代血族的招式,有很多花巧和华丽的地方,而是追求着完美到极点的简单有效。
对身体强悍、拥有惊人恢复能力的异民来说,不能一击就命中要害的话,就等于是自寻死路。短短的数小时旁观中,陈烨已经看见无数次这样的情况,砍偏的刀锋被敌人死命夹在了伤口里,然后这个倒霉鬼相反丢掉了性命。
在这方面具有重大缺陷的陈烨,虽然神情冷漠地看着这场已经结束将近八千多年的战争,心底里却像是看见泉水的饥渴旅人,拼命记忆着这些充满兽|性的粗野招式。
唯一让他感到疑惑的是,这场战争的进程却和书上描述的有些出入。按时间来说,现在早已经进入了战争的尾声,已经落败的路西安即将用诺德之书召唤来无数的异形生物,吞噬场上所有的异民,现在,在他眼前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抬头看着赤红的天空,原来指望能够亲眼看见君王交战的胖子,只能乖乖地坐在原地,望着远处不断爆出光团与火焰的城市之中。直刺天穹的黑塔正在雨水中慢慢崩溃倒塌,巨大的石块坠向地面,砸出了震天的轰响。
无数点闪亮的光华在这崩溃的城市中灵巧地穿梭,只要有一个不经意的失误,转眼间便会被埋葬在那黑色的残骸雨中。正面对撞的阵地战已经结束,血族联军已经将战火烧进了城内,开始了血腥的巷战。
就在他专注地望着远方时,眼角余光里突然看见了什么闪亮的东西,自身边悄然掠过。耳朵中似乎响起了轻柔的呼唤声。转头望去的陈烨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只有一丝淡淡的透明光影在迷蒙的雨水中悄然而去。
还未等陈烨细看,被死亡与暴虐所笼罩的城市中,突然升起了一根由光芒所形成的通天光柱,笔直地刺穿了云端。完全纯净的白光在赤红的天幕里,显得格外耀眼和圣洁,形成了一个银白色的光环。
看着那片刺眼的纯白,陈烨努力眯起了眼睛,换成远视视野死死盯着光环之中。仔细看去,似乎有无数阴影像波涛般在光环中央涌动,就像是期待自由的囚徒般,想要冲入这片已经被白光所覆盖的世界。
“和教廷书里记载的果然有一些误差啊……”
并不是书上所描写的赤红,也没有看见那血腥的异世风景。微微皱起眉头的胖子,看着眼前这完全与书上记载相反的景色,用手理顺了粘在额头上的湿发。
“你是谁?为什么突破了空间与时间的法则?!”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握住了陈烨的肩膀,数小时来一直像幻影般活着的陈烨不由打了个寒战,猛然转过了头。
眼前是一张可以瞬间令人迷失的美丽面容,洁白如玉的肌肤上沾着晶莹的雨珠,红宝石般的眸子中笼罩着淡淡的冰霜,一种让任何人直视之后都会退却的高傲与冷漠。在狂风与暴雨中,滴水不沾的黑色长发依旧轻盈地随风飞舞,带着缀在发丝中的银色发饰发出了阵阵清响。
穿着黑色丝裙的她站在风雨之中,白玉肌肤上的殷红伤痕显得格外触目惊心,陈烨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十八岁左右的女子,还有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拥有着陈烨曾经在幻境中见过无数次的面孔,她的发色如龙若琳般漆黑,瞳孔却像是玉夜般鲜红。
原本华丽昂贵的长裙现在已经破烂不堪,漆黑的下摆上沾满了泥污,女孩用丝带绢鞋包裹的裸足踩在黑色的泥浆之中。透明的雨珠顺着她完美的面颊和粉颈,慢慢下滑,一直滑入那露出少许肌肤深壑的黑丝抹胸中。
曲起的五指间聚集着银色的光辉,女孩的右手却被漆黑的火焰所包裹,瞳孔中笼罩着浓浓杀气的她望着陈烨,裙摆舞动间慢慢移动着莲步。左侧的泥泞化为了一片黑色霜冻,右边的则被烧成了黑色的焦土,随着她的走过,世界就这样被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块。
在她那对血红的瞳孔注视下,陈烨迷茫地盯着逐渐靠近的女孩,听任那只闪耀着银光的玉手,一把擒住了自己的喉咙。手腕上佩着的那只银镯闪动着微弱的银光,还有几丝殷红的血线顺着她的玉臂,慢慢从衣内渗出。
纤手雪葱般的五指与皮肤的接触处,传入了一股直透心肺中的冰寒,就像是无数根细小的冰针在扎刺着陈烨的全身血脉。全身上下一片冰冻麻木,从剧痛中清醒过来的陈烨猛然回过神来,用手死死攥住了那纤细冰冷的手腕。
黑色的长发深邃而压抑,血红的瞳孔却又显得如此妖艳,那高傲冷漠的神情中透出了异样压迫。正是这个身影在那个久远不曾做过的噩梦中折磨着自己,那漆黑的长裙还有熟悉的面孔,究竟是属于操纵支配自己人生的龙若琳、还是用一片温馨在残忍命运中庇护着自己的伊玉夜?
“你是谁!!!”
瞪着面前这张倾国倾城的面孔,陈烨竭尽全力地大声嘶吼着,女孩面上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疑问,渐渐收紧的五指却几乎扼断了他的喉咙……
“什么我是谁,老板?”
那柔美中带着几丝慵懒的声音里,陈烨猛然瞪圆了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女孩。满脸惊讶的伍夜莲刚刚坐在陈烨身边,手里还抓着外卖的塑料袋,汉堡和吉士的味道在车厢内四处弥漫。
头发被雨水打湿的女孩将外卖袋扔进了陈烨怀里,然后用毛巾擦拭着漆黑发亮的长发,却发现胖子像发癔症似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长发。察觉有些异样的夜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手指下意识地停留在了小提琴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