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恫吓(1 / 2)

没有哪个执政官,胆敢在没有征求元老院的许可的情况下,做出重大决定的——爱德华·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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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时节的傍晚,卡拉比斯与米卢等几个老兵裸着上身,外加一瘸一拐的小帕鲁玛,在小校场上汗流浃背地玩着球,波蒂则和他们的妻子、女儿有说有笑地在阳伞下,喝着薄荷水,家长里短。

有时候,米卢会说起在西班牙他们的仇人帕平纳的事情,卡拉比斯就开玩笑说,再过两三年,我们完全能组成一支小舰队,去干掉他。这时米卢脸上的表情,还有波普、塔古斯的,都十分认真起来,让卡拉比斯觉得,他们根本不在开玩笑。

但每当听到丈夫们说如此的话语,女人的脸面上都会蒙上浓浓的阴云,她们一致认为,在卡拉比斯的带领下,家家户户都过上了罗马城富人的好日子,何必再记挂二十年前的仇怨?

这一年西塞罗当执政官,也是如此,罗马城至少在他前半个任期,基本是风平浪静的,西西里岛的骑士们,为了答谢他在维勒斯贪渎案件里的表现,不但把维勒斯退还的赃款大部捐给了国库,还赠送了许多钱财,支持西塞罗的施政。而西塞罗也锐意而行,用这些钱从外省各处运载粮食来罗马,缓解了罗马城之前摇摇欲坠的粮食供应。穷人们不用担心饿肚子,富人们更可安心奢靡享乐。

人,不管是哪处的人,大部分都是得过且过的,更何况现在日子很不错。

一阵喧哗声自校场外而来,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停止了运动与交谈,卡拉比斯静止不动地提着球,他看到夕阳余晖下,那个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袍的喀提林,正在一群人的衞护下,朝他们走来。

“我向你表示下午的问候,富有的自由民,叫卡拉比斯对吧?他们现在都叫你‘壁炉狂人’。”喀提林的脸色始终比他的白袍还要苍白,他阴森森地笑着,身后立着几个穿着皮革盔甲的大汉,有的是凯尔特人,有的是西班牙摩尔人,手里都提着短剑、铁棍,各个面目狰狞。

卡拉比斯对波蒂和米卢同时使了个眼色,波蒂把帕鲁玛迅速拉到一边,米卢和老兵们则对着卡拉比斯点点头,也退往了一旁。

“向您致敬,戴着金戒指的贵族。”卡拉比斯在砂地上擦了擦手,而后很有礼貌地向喀提林鞠躬致意。

“哈哈,什么贵族……”喀提林大笑起来,用手不停地做出否认的动作,而后带着一丝悲戚说:“我本来在阿非利加搞到了快一千万塞斯退斯的,现在全部没收入了国库,你说我还当什么贵族啊?你真会开玩笑。”

“不知道,我能在什么地方帮助到您,尊敬的贵族。”卡拉比斯厌烦和这家伙打机锋下去了。

喀提林转了转手上的金戒指,随后抬头说到:“没什么,我想证明我的清白,拿回那一千万塞斯退斯,推进我的提案的实施。”

“原来是这样,我可以出资支持您的公诉。”

“别装傻了!”喀提林脸部突然含冰带霜起来,“你是个异族的解放奴隶,自由民,你凭什么会赚取这么多钱财,别告诉我是通过守法手段。郎吉士,你认识吗?”

听到喀提林的质询,卡拉比斯的心一紧,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郎吉士一天的结局不尘埃落定,随时对他而言,是个定时炸弹,但现在只能装糊涂下去,“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指谁,郎吉士我是素未谋面。”

喀提林将双手平抬起来,做了个十分遗憾的动作,然后说:“卡拉比斯,你真的好手段,先是和郎吉士一起刺杀阿非利加的加尔巴,栽赃于我,害得我在被公诉时十分被动,荡尽了家财。然后你又用幕后金主的犒赏,去支援尤利乌斯·凯撒的大祭司竞选,击败了我最好的朋友卡图卢斯,企图让我在来年的竞选里丧失后援。你在斗兽场上,不断地挤压我,不断地挤压我,一个自由民,这样对一名最古老的贵族后代,你以为罗马城是让你为所欲为的嘛!”最后那句话,他是吼叫出来的,吓得旁边的女人们纷纷掩住了孩子们的耳朵。

这番莫名其妙地话,连卡拉比斯都云山雾罩了,我靠,那个郎吉士幕后的金主,不就是你吗?

但还没等他反问什么,喀提林继续开炮了:“没关系,在元老院我棋失一着,但我还有几个朋友担任了平民护民官,他们是有权提出公决议案的,等着瞧吧。我会恢复古老的罗马城邦的原貌的——每个公民都有地耕种,军团混不进渣子和流氓,财政问题也能得到彻底的解决。让你们这些蛊惑罗马人堕落的异族坏崽子们见鬼去吧,你们统统都会在新政下变为奴隶,因为你们本就是天生的奴隶!”

喀提林的这个方案,卡拉比斯最近也有所耳闻,但这个方案的幼稚,让来自现代的他都感到吃惊,这是个关于土地的方案,主张成立个十人委员会,把全意大利国有土地公开拍卖出售,所得的金钱以基金会的方式,再向外国城邦购买廉价土地,分成小块,把罗马城的贫民迁徙过去,免费分发给他们,但是无产权,只有经营权。

这种何其蛋疼的方案!开头就能猜到结局,新贵骑士们很多都是靠承租国有土地,在上面经营农庄和工场发财的,现在要公开出售掉,他们第一个会举牌子反对;贵族呢?除了个别满脑子复古的顽固派外,谁也不会认可这种疯狂的举措,他们的日常奢靡,都是靠骑士放贷供血来实现的;至于贫民也不会买账——留在罗马城里,每年靠卖票,吃救济粮也能过日子,还能享受军团的战利品,有廉价妓|女可以玩,有便宜奴隶供使唤,谁奶奶的愿意去千里万裡外的殖民地,过着修理地球的苦日子?

什么古罗马光荣的传统,什么我们要复古什么的,平日里嘴上喷喷就得了,真到头上,大家个个都是唯恐人前的。

这个喀提林,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但卡拉比斯也没必要杯葛他,他是政客,政客做事都是表面一套暗地里一套,谁知道他想借助这方案达成什么目的,但起码这方案绝对不会通过,除非罗马城里的人集体脑残,所以计较也没啥意思。卡拉比斯更关心郎吉士的问题:“阁下,我只能说有人在污蔑我,我一向是个正派的生意人(也就是在缺钱的时候误入歧途过),不认识什么郎吉士,我的庇主是金枪鱼,他已经成为凯旋将军,与世无争了,我和我的家人,都对你构成不了威胁,请相信我。”

“家人?你以为你马上还有家人嘛!”喀提林狞笑了起来,他看到了波蒂和帕鲁玛,眼神都不一样了。

卡拉比斯的头发突然要炸开了,他也突然吼叫起来:“去提你那荒唐透顶的议案去吧,别想碰我的家人!”喀提林旁边的一名大汉,认为卡拉比斯冒犯了他的主人,便准备对着卡拉比斯,来个老鹰抓小鸡,随后他伸出的手,被卡拉比斯一下子握住掰弯,接着卡拉比斯将他的手往后一送,那家伙的眼眶生生被自己的手指捣得血水嗞嗞直冒,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慢慢着捂着眼眶蹲了下来。

但喀提林却纹丝不动,他笑着看卡拉比斯,说:“不用激怒我,我可舍不得杀你,你还是我翻身的重要工具。实话告诉你吧,郎吉士已经被我的人找到了,我准备用他和你,在法庭公诉上找回我的清白,揪出你幕后的家伙,金枪鱼?秃子凯撒?西塞罗?聂鲁达?还是其他什么人。但无论如何,你快完蛋了,我从金枪鱼的凯旋式上,就看你不顺眼了,一个异族人,猖狂什么,只会败坏罗马的风气,老饕和享乐派离不开你们,但我喀提林不一样。”

说完,这个邪恶的家伙笑了笑,又对着帕鲁玛挤了下眼睛,让卡拉比斯不禁毛骨悚然,就带着一群人离开了校场。

“你得注意他,这家伙是个疯子,他最疯狂的一面,就是言出必行。”米卢这时走了上来,“他在曾经公敌宣告期间,就是个杀人狂魔,我风闻他正在串联伊特鲁尼亚地区的苏拉老兵,还有很多无业流氓,着手惊天的阴谋。”

“是的……”卡拉比斯也在心裏认同道,然后他看到了牵着帕鲁玛的波蒂走来,就把笑容挂在了脸上,说没事的,那家伙胡乱恫吓人。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裘可拉街道的公寓里,卡拉比斯都没有安睡好,他老是在夜晚感到恐惧,眼睁睁地看着被风晃动的黑漆漆的窗楞与帘子,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他被喀提林这个混球给恫吓住了——他现在,必须得找出郎吉士来!

找出郎吉士,然后干什么,没错,杀掉他,杀掉他灭口。

这样,喀提林就没有任何威胁他的借口了。

夜晚,看着手里的闪着寒光的斗剑,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这时一只手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一种烛火的急速晃动,带着波蒂的惊叫,卡拉比斯的剑刃,已经抵住了她的起伏的胸口上。

“你和帕鲁玛,尽快就去阿皮隆的别墅暂住。我这几天要出去做事情。”卡拉比斯将斗剑放下后,用手支着额头,说到。

次日,他就站在普来玛的庭院里,微笑着站在主母克劳狄娅所举办的一场小型宴会边,看着克劳狄娅对那些骑士或自由民,说着“粗俗平民化”的语言,这个娘们很厉害,专门以这种风格性对话骗取上到贵族,下到平民的信任,为她的家族拓展利益和人脉的链条,当然主要是为她的弟弟铺路,不过有时候克劳狄娅也会为之付出肉体上的代价,与他们当中某个价值最重要的家伙春风暗度。

其实,在座的好几个自由民,都认出一边的卡拉比斯了,他们知道这位现在是罗马城里最有钱最牛气的自由民,他们仰慕他,觉得这个来自东方的神秘家伙是个传奇,三年前他来到罗马城时,还是不名一文,但现在——有人说他有了三百万塞斯退斯,有人说他不下五百万——很多人的生意需要他的照顾和帮忙。

但越是这些自由民和骑士,脸上挂着不安的笑容,为卡拉比斯站着,自己却坐着而忸怩不安,克劳狄娅就越要把主母的威势做足,她迟迟不愿让卡拉比斯入席,就一些话题东拉西扯没个完,就是要展现她和卡拉比斯的“上下关系”,震慑在场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