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的是,本都的骑兵因为在之前的赫尔松涅斯角之战里损失殆尽,故而方阵没有多少骑兵伴随。
本都的大帝米特拉达梯,因为旧伤复发暂时还无法乘马,便让奴隶用华美的轿辇抬着他,在各个方阵中穿行而来,所有兵士都晃动着长矛,或敲打着盾牌,来向自己的帝王欢呼致敬,米特拉达梯不需要说什么,他只需要将手朝兵士们伸出,眼睛里闪现着泪光,就足以让部属下定鏖战的决心。
阵阵号角声里,本都的师级方阵,开始像一头头暴烈的豪猪般,沿着街道,对着罗马军队的中核部位攻来。
卡拉比斯的位置,在左翼高地与中央街道相连的山坡上,他遥望到了,己方和本都军团间,有一处采石场的废墟,地势起伏不平,稍显破碎,他随后对着几名传令兵大声宣布了前进的命令,那几名传令兵连连点头,骑着马朝各个百人队驰去,随后鹰旗晃动了起来,这是全线进军的命令,第十大队走在了最前面,掌旗官擎着带着手掌标印的队旗,引导着其余后续百人队,朝着那块采石场废墟猛进。
另外两翼的军队,也开始左右开始急进。
“亚马逊女王,我要和你共骑一匹马,跟上队伍,履行指挥职责。”卡拉比斯举着手,站着朝骑在白马的海伦普蒂娜要求道。
“埃拉。”女王很简捷地说到,而后卡拉比斯被后面赶来的埃拉提了起来,与埃拉共乘一匹马,女王自己则与艾尔卡帕一起,纵马下了山坡。
阳光时隐时现,罗马军团的速度明显更胜一筹,他们都是松散的百人队,在崎岖地形上奔走自如,很快抵达了采石场的制高点,这时本都的铜盾方阵军,恰好刚刚抵达采石场的脚下,海布里达没命般地吹响了口哨,呼喝声里,伴随各个百人队的色雷斯轻兵,纷拥冲出,对着方阵掷出一波波投枪,本都方阵里不少兵士被贯穿着倒下,但后继的人们很快填补了空缺的战斗位置,他们高举着极长的长矛急速地晃动起来,拨落了不少飞来的轻型标枪,阳光突然冒出,罗马所有的兵士都迎着明晃晃的太阳,被刺|激得睁不开眼睛,根本无法用标枪瞄准位置——本都铜盾军都督米南德抓住了这个机会,举着手杖发布了强攻的命令,本都方阵的怒吼声让人丧魂落魄,他们挺着密密麻麻的长矛,无坚不摧地沿着斜坡冲了上来,轻盾兵率先爬了上来,准备和罗马阵线接战缠斗了。
如果被这些轻盾兵给纠缠住,那么待到方阵冲上来,罗马军可就要瞬间在长矛冲锋下尸横遍野了,海布里达又急速地连吹了两下口哨,手掌印记的十大队队旗几乎往反方向摆动,以此为讯号,各个百人队轮番迅速后撤,只留下韧性极强的色雷斯散兵,他们经过特殊的训练,能三五成群,用轻标枪、短剑与半月形盾,始终与方阵保持在肉搏以外的距离与敌人厮杀,阻滞对方的前行速度。
整个采石场间,到处都是双方轻盾兵来回追逐、投掷的身影,起伏不平的地势妨害了本都铜盾军的坚整进军的秩序,不少营的队列开始混乱起来,而且在震人心魄的号角声里,米南德突然看到,他右边高地上,有一支轻装的博斯普鲁斯军队在急速运动,似乎有截断方阵后路的迹象。
就在米南德准备抽出三个营,解决侧翼的威胁时——又是刺耳无比的哨子声,罗马人又杀回来了!这回百人队的兵士,由老兵带头,更是分散为以营帐队为单位,灵活地沿着采石场的泥坑、梯阶、大石块,自各个方向劈入林散的本都各营,最先登上采石场的三四个营陷于了混战当中,罗马兵士剽悍好勇,老兵尤其战技娴熟,很多人硬是抓住铜盾军的长矛用剑将其砍断,随后渗进去,展开贴身刺击。铜盾军亦自是本都的精锐荣誉军队,虽然老兵在先前多年征战里损失大半,但新补入的兵士依旧受到所属部队的荣光激励,很多人即便长矛被砍断,就转而用带着锤尖的那头,继续死斗,直到前几排的着甲兵士被悉数砍死刺死,很多人才开始惊惶后退。
这时,阳光又被冬云所遮,巨大的阴影重新铺在战场上,罗马人的优势又回来了!前排的老兵不断地把本都方阵往下挤压,后排的强壮新兵则不断地朝着下面的方阵抛掷重标枪,力图打破僵局,获得胜利。
米南德很焦急,兵士只管和眼前的敌人作战,没有看到整个战场的危险,但站在指挥位置的他明了,一旦右边高地的博斯普鲁斯军杀下来,右边再被蠢蠢欲动的罗马骑兵队迂回,自己这个师的铜盾军,就有被包抄全歼的危险。
“看来,我们要胜利了。”立在更外个高坡观战指挥的卡拉比斯说到,一边的海伦普蒂娜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
“喂,女王刚才偷偷笑了。”坐在卡拉比斯前面的埃拉,带着很神秘的语气,告诉卡拉比斯道。
突然,整个战场侧边的高地边沿的森林里,一堆堆用于遮蔽树枝被放倒,接着从裏面急速走出持着长矛,纵深为六排,阔大正面的军队,他们戴着类似罗马人的凯尔特盔,或加护鼻罩的恰尔基斯圆形盔,连战斗的号角都不吹,就逼近了准备迂回冲下,毫无察觉危险的博斯普鲁斯军,狠狠地自侧腰杀了进去。
成排的矛尖前,连铠甲都没有的博斯普鲁斯轻装部队的血就像飞花般,成片成片倒下,变成一堆堆尸体,接下来几乎就是这支伏兵的一路平推——死伤了二百来人后,博斯普鲁斯人根本没有缠斗下去的勇气,全线朝衞城方向崩溃。
这个变化太快!
鹰旗下的卡拉比斯一下就懵了,就像猛地被人敲了一棍——没错,是阿戴安娜的新模范军,本来以为会被米特拉达梯当作预备队使用,没想到会用在这裏——可恶,自己的心思就像阳光下的雪般,清清楚楚的摆在阿戴安娜的面前。
本都营地的木楼上,阿戴安娜得意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都露了出来,而后她看了看周围的将佐,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便用手掩住了,但还是继续吃吃,一双明眸成了弯。
“卡拉比斯,双耳陶罐,你在罗马城混得不错,居然也能提着一彪之军,来和我为敌了,但我阿戴安娜这次要让你清清楚楚的明白,真正的王者,是和你这样的奴仆出身,永远有云泥之别。”
驱逐了卡拉比斯的左翼博斯普鲁斯仆从军后,阿戴安娜的新模范军,齐齐把长矛放在了地上插好,随后从剑带里拔出希腊式的阔刃剑,将背负的圆盾取下,握在手中,他们的百夫长和掌旗官将缀着流苏的旗帜挥动着,全员排着类似罗马人的松散队形,高呼着从高地上冲锋而下。
木楼上,目睹自己新模范军动作协调划一的阿戴安娜,笑得更开心了,可以说是前仰后合,而后慢慢地下了楼梯,好像她已经看到了所有的结局般。
“卡拉比斯,你必须得叫他们撤回,不让会反被围歼的!”海伦普蒂娜也顾不上和妮蔻他父亲斗气了,呦呵了两声,骑着白马就往采石场的乱战之地奔去,埃拉带着卡拉比斯,与艾尔卡帕一起,急速跟在女王的后面。
采石场上,到处是毁坏的武器与斑斑的血迹,不少伤兵躺在前列队伍的后面,互相简单的包扎着,看到他们的军团特使,有的虽然负伤,但还是挣扎着向特使行礼,表示他们歇息片刻依然能上场作战。几个兵员依旧完整的百人队,正在原地半蹲着,等待接力前面鏖战的一线弟兄,看到策着别人的马而来的特使,很多兵士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安。
“现在,留下一些百人队殿后,其余各队往后面的缺省阵地后撤,越快越好!”卡拉比斯在马背上大声喝令到。
他的话语,立马被轮战下来休息的海布里达听到了,这位新晋的资深百夫长,右臂受伤,两个同袍正在给他包扎伤口,听到这话后不由得咆哮起来:“哥马上就会把这帮带着铜盾的希腊佬给打垮,然后把皮鲁姆标枪深深扎进他们的后背和肛|门,卡拉比斯你现在竟然叫哥后退逃跑?”
“再不后撤,十三军团先遣队就全部完蛋了!”卡拉比斯也咆哮起来,“我们的左翼已经崩溃,必须得保存实力,守住衞城便还有反攻战胜的希望——快,波普在那边接应我们。”
“谁甘心败在阿戴安娜那个臭小娘们手里!”
“我也不甘心,这个仇恨将来一定得报,但不是今天!海布里达你个混蛋,如果你愿意把我们军团的鹰旗抛弃在这个荒野上,像之前的第八军团那样,迄今还蒙受着巨大的羞辱的话,那你就在这个采石场像个蠢夫那样,死战到底吧!”说完,卡拉比斯招手,身边的传令兵与号兵,吹响了全军撤退的号角,悲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