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里,机会是不等待任何人的。”——雅典伯里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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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船只的帆和甲板被打坏,慢慢歪着横倒,因为下锚的地方,尚是浅水水域,所以只是沉没了一半,陷在泥沙里。
“这个可是天然的屏障了。”卡拉比斯满意地看着半沉的白帆船,说到。
衞城当中,没人特别注意到军团特使身边多了个清秀小厮,各个百夫长正在狭窄的空间里,督导兵士训练跑步和集结,骑兵们在神庙内的屋梁上悬挂绳索,练习着自马背上上上下下(这些战马应该感到幸运,假若不是亚加亚人提供的粮食,它们就是下一日被杀的对象),罗马军队一刻都没有倦怠,因为卡拉比斯明令各部队尽情享用亚加亚人的粮食,三天内必须吃完,下面就是不成功便成仁了。加上这些日子米南德认为衞城里的罗马人应该已经饿到半死了,便着手搭建攻城器械,在三日后发起总攻收获全功,所以本都兵士不再冒险用野驴抛石车轰击衞城了,整个天空除了鸟儿飞过,整体很是平静。
入夜后,卡拉比斯与隔壁房间的女王与妮蔻道过晚安后,就回到狭窄的房间,躺在卧榻上,把佩剑交给“武器匠师”阿戴安娜,“务必用清油和海绵把它擦得锃亮。”而后就酣然入睡,带着双耳帽的阿戴安娜,也不怎么敢出去,面对那些粗鲁的大兵,就乖乖地窝在房间角落,一面听着卡拉比斯的鼾声,一面细细地擦着他的佩剑。
二天后,卡拉比斯扔给阿戴安娜几枚钱币,外加一盘烤马肉,王女闻到马肉的味道有些犯冲,但还是强忍着吞食了下去,吃完后卡拉比斯就带着王女,走出了小神庙,料峭的春风仰面扑来,王女不由得拉紧了双耳帽,默不作声跟在军团特使的身后。
广场、战棚、甬道,各处站的坐的全是罗马军团的兵士,手里扶着盾牌与武器,他们精神面貌很好,在食物方面也得到了满足,完全可以接战杀敌。卡拉比斯踩着梯道,扒住一面内墙的城垛,往下望去——木棚管道下的亚加亚人正奋力挖着城墙的墙角,那面墙也摇摇欲坠了,但罗马人却出奇地没有激烈的反应,整个城市一片沉寂。
木棚管道下的斜坡外,站的全是密密麻麻的铜盾军,米南德一脸轻松地站在队列的侧边,看着亚加亚人在挖墙脚,身边是坐在遮阳伞盖下的斯特拉托妮丝,是来一睹铜盾军都督勇猛攻陷衞城的英姿来的。再后面的海岸线上,停泊着数艘划桨船,一旦衞城攻下,米南德便会携着此战之威,带着精选的铜盾军上船,去蓬提卡比昂逼宫,在资金方面他和斯特拉托妮丝也协商好了,一登上城市的船坞广场,就把米特拉达梯交付给她的金银拿出一半,收买犒赏部下,让他们有足够的气力和信心,逼迫米特拉达梯去死:只要把尸首交给庞培,获得罗马军队的欢心,那么至少得到博斯普鲁斯王国的封赏,问题是不大的。
衞城正门下,是各种搭建好的攻城器械场地,由斯特拉托妮丝的弟弟帕修斯监管,布满了抛石机、弩砲、云梯,准备在战斗打响后,完全压制住衞城的塔楼,给那边铜盾军一鼓而上创造有利条件。
没问题,这么多天下来,衞城里的罗马人早就饿得半死了,怕是连举起刀剑的气力都没有了,想到此,帕修斯英俊的面庞泛起了开心笑容。
这时,他看到城头的台地上,带着几名百夫长的罗马军团特使,站在彼处,每个人都胡髭满满,气急败坏的样子,“可怜的,被饥饿所折磨的人。”帕修斯笑着评价道。
卡拉比斯身后的海伦普蒂娜与阿戴安娜,不知道特使到这台地来,究竟是有何目的。
答案很快揭晓,卡拉比斯突然把阿戴安娜从人群里揪出来,用手臂勒住她细细的脖子,扯去了她头上的双耳帽,在一片讶异声里,王女标志性的栗色长发,在风中舞动着。
“这难道不是你们的王女吗?她先前在一艘船艇上,被我军所俘虏,如果你们对她还有丝毫尊敬的话,就放过这个饥饿的衞城一马,我们可以担保她性命的安全!”卡拉比斯红着眼睛,大吼道,说完拔出斗剑,搁在王女的肩膀上。
两面的铜盾军,和所有本都的仆从部队都看到了台地上的这一幕,连阿戴安娜也吓坏了,她的小脸被勒得发红,但还是挣扎着说到:“可恶,奸诈的双耳陶罐!”
城下城上,数千兵士在风中,把话语听得一清二楚,都惊诧地看着这个景象,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滞留在此,看来是错过了发生在蓬提卡比昂那边精彩的戏剧了吗?”伞盖下的斯特拉托妮丝带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对米南德说到。
米南德也笑起来,说:“这下可节省更多的事情了。”说完,他对着铜盾军与衞城高举双手,“大家不要上当,这是罗马人最后的伎俩,众所周知,他们只会这套,经常在农神节上表演,那个是假的王女。”
“是真的阿戴安娜。”倒是帕修斯,失魂般地喊了出来。
“假的?”卡拉比斯狞笑起来,随后将阿戴安娜的军团汗衫猛地撤到脖子以下,酥胸上摇荡的金吊坠表明了王女的身份——旁边的海布里达识趣地猥琐大笑起来,极其传神,不愧是混迹多年的老行伍,一下效果就出来了,却更让阿戴安娜羞愤难当,泪滴点点打在卡拉比斯的手腕上,“这就是你让我进入衞城所要付出的代价?”
“没错,否则你还以为你有什么价值!”
但是阿戴安娜想不通,明明她见到城内的罗马兵士们吃食充足,为何卡拉比斯还要如此当众要挟羞辱她?但阿戴安娜的头脑是灵光的,她知道这是卡拉比斯的欺敌之策:用这种狗急跳墙的假象,来迷惑本都铜盾军,达到马上出其不意的突袭目的。
“你也该想到了,因为你比我女人波蒂奸诈的多,王女阁下——但还有一点,你看到城下那边斜坡的亚加亚人没有,粮食就是他们送的,现在我要送给他们件更大的礼物。”
“台地上的那个用剑架着阿戴安娜的脖子的,好像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听说他现在是衞城罗马军队的指挥官。”伞盖下的斯特拉托妮丝,站了起来,语气充满了激动,“米南德,注意别被他的诡计所欺骗,他当年在小亚时,和那个小野猫是主仆关系,仆人是不会对主人拔剑相向的!”
米南德心想难道我和你就不是米特拉达梯的仆人?便向旁边的掌旗官与号手说了两句,一阵号声中,铜盾军静默了下来,整个场地里,只剩下亚加亚人急速挖掘的声音。
这种类似鼓点的声音,让被挟持的阿戴安娜感到时间与生命流逝的迅速,她继续流着泪水,轻声对身后的卡拉比斯说:“你是要在亚加亚人前处死我,换取他们对铜盾军的夹攻。”
“你一直都很聪明,我的王女,除了偶尔时间会犯致命的傻。相信我是其一,杀死亚加亚国王是其二。”卡拉比斯还没说完,阿戴安娜就用雪白坚硬的牙齿死命地啃住了他的手腕,疼得他愤怒地叫起来,随后阿戴安娜挣脱了卡拉比斯的手,闭上了眼睛,任由身躯自由地往外面倾斜,宽大的军团汗衫被风鼓荡着,美丽地像一只的蝴蝶。
“射击!”正门下场地的帕修斯,看到王女往下坠落的一瞬间,眼珠都要因为愤怒凸出了,咬牙切齿地发布了攻城的命令,成群的石块如黑色的鸦群般,急速飞起,朝着衞城扑来。
一支带着没开刃斧头的链条如海蛇般飞来,瞬间在王女的脖子上绕了几圈,轻巧一带,海伦普蒂娜双手拉住末端,身上的披风如飞剪展开,急速往衞城内层城墙跑去,链条的顶端套住昏厥过去的阿戴安娜,自坠下的瞬间,往后拖动着,接着海伦普蒂娜手脚并用,竖着攀爬到了上一层的城墙垛口上,将链条拴在了一个弩砲青铜发条桶上,她抬头望去,帕修斯发射出的石块像流星般四处坠落,到处都是砸起的灰尘,整个衞城在摇晃颤抖着,巨大的烟尘里,卡拉比斯和那几个百夫长摆着手跑了出来,看到被链条拖得半死的阿戴安娜,便把链条解开,将她背负而起,在呼啸挨个砸来的石块和落下的木材里,一路朝最坚固的小神庙处奔去。
冲进神庙后,卡拉比斯将阿戴安娜往小妮蔻处一扔,“乖女,保住她的命,但她醒来要反抗的话,就杀了她!”小妮蔻点点头,娴熟地拔出了匕首。随后,又冒着弹雨冲了出来,大喊着:“一切都好了,准备出击,准备反攻。”
“帕修斯那个混蛋,居然擅自发石砲击衞城,是他下的混账命令。”在齐步向前的铜盾军方阵边,米南德气急败坏地拉住几个传令兵,“今天是诸神赌博‘成对不成对’的日子吗?那我索性就拼一把,看看神站不站在我这边,干脆就这么攻进去吧,反正罗马人的城墙要坍塌了,他们也饿得半死了!”
木棚管道的尽头,一个个亚加亚人爬了出来,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是该遵守安排,把功勋让给高贵铜盾军时候了:铜盾军抛出了根根带鈎的绳索,搭住了摇摇欲坠的城墙,然后猛力地拉扯,最后在雷鸣般的轰隆声里,罗马方高达三十罗马尺的城墙塌出了几个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