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莉亚的书信很简洁,在问候他的健康后,就祝愿努马王和战神李乌斯的英灵庇佑他,在战场上不被敌人的刀剑伤害,随即就说奥菲勒努庄园的产业在您的投资和协助下,越来越有起色,自己也安心遵循您的教导,致力于作物的养殖和栽培,果然自从上次小麦风暴后,萨丁尼亚岛的庄园主们大发一笔,而供应商们则悉数破产,故而她在商行及时投资、放贷、兼并,获利颇丰;而后今年奥菲勒努的产出,也赚取了一大笔钱财,光是蜗牛与蜂蜜这两项,就有五六万塞斯退斯的利润入账。结尾,尤莉亚很客气地说,若李必达愿稍在萨丁尼亚逗留,她会尽地主之谊,另外您出发前交待我的事情,我正在全力运作,现在已打下良好的基盘。
而波蒂的信,就没那么多公事公办的色彩了,大多是些炉灶边的琐事,让李必达心中突然温暖起来,她最近和老兵的妻子们又学会了出博彩游戏,闲暇时间她会组织这些女人在一起娱乐——纺织、闲谈、博彩,一起随份子周济生活困难者,现在还让其中识字的女人,教导大家亲手给丈夫们写信,使得老兵们的后院安稳起来,波蒂这封信也是她自己写的,虽然字体歪斜,语法错误颇多,但终究能看懂大概的意思了:家中的孩子一切安好,我与范伦玎娜的母亲有过书信来往,待到你回来,就可以安排帕鲁玛与这孩子间的定亲仪式了,这门亲事我很满意,是遂我当初的心愿了——小鸽子应该找个坚强朴实的普通女孩。
阿戴安娜的信里,还称呼李必达为卡拉比斯,后面还标注了个“双耳陶罐”的字样,傲慢不逊里似乎还暗示着自己和他关系是不一般的,这个称谓是属于他俩间共同的秘密。身为优伯特尼亚的女王陛下,阿戴安娜在信里大谈其治国方略,是如何经营特产盐湖的,又是如何和犹太商会合作增殖国库的,包括在皇家牧场改良马种,组建小规模骑兵这种事情她都列观信中,好像在向“卡拉比斯”炫耀,也像在为他鼓劲,“我相信,我在东方的王座上,会等到再次与你并肩作战的那一天。”这是阿戴安娜的原话,另外阿戴安娜还不无恶意地宣称,自从李必达离开后,周围小王国渴望与她联姻的邀请数不胜数,“但我可不会交出优伯特尼亚镶满钻石的冠冕,让那些近似白痴但野心却极大的王公们占了便宜”,不过为了解决某些难言的苦渴,她也在考虑是否豢养男宠,因为这是东方王公或贵妇通行的法则,连丑闻都算不上。
“豢养男宠可以,以后这种小事就不必请示远方的我了,但替我保管好冠冕,当然还有养育子嗣的田地,因为我早晚会来收割你的麦田的。”这是李必达更加充满恶意和粗鲁的回信内容,他甚至能想象到阿戴安娜这小娘看到回信那羞愤的表情。
唉,最后居然还有克拉苏的信,让李必达虎躯一震,克拉苏在信里很得意地说凯撒的声望已经足够,而你之前的表现也足以让我放心,我的计划是先把凯撒送上执政官的位子,接着就扶持你当上低级财务官,虽然职衔很低,但绝对是正式而非编外,也有一定的实权,然后你就安心在某个行省混任期和资历,做点实在的事业,或者继续参与共和国的对外战争立下功勋,待到你三十岁后,我帮助你一飞冲天。还有,在卢西塔尼亚战争里我儿子因你获救的恩德,我就不再用客套文字来表示感激了,只需要兑现诺言——那就是将萨丁尼亚和伊特鲁尼亚我所有的商会和基金的统摄权交给你,自由扩展我们的事业,我信任你。
行,有克拉苏的金钱,还有路库拉斯的析产,外加凯撒的运势,我李必达在这个世界上扬名立万的时机就要到来了!
当炎炎夏日刚刚结束时,萨丁尼亚岛的港口处,自“卡拉比娅”号上踱下甲板的李必达,就在栈桥尽头看到了坐在一种名叫Canathrum特制的轻型轿辇上的尤莉亚,这种Canathrum出自希腊,本是祭典时节供贞女或童子游行所坐,上面有怪兽花纹与宗教图案,现在多为贵妇正式出行所用。
“你现在是李必达乌斯家族的男子,要走在Canathrum的前面步行,还有穿上我之前给你的托加长袍。”Canathrum的尤莉亚说到,“去拉科尼亚。”
现在的拉科尼亚,李必达乌斯家族又恢复了昔日的权势,按照尤莉亚的说法,那就是克里恩门客又像过冬的候鸟般陆续“飞回”了,即便她只是一介女流,但每日早上前往奥菲勒努庄园向她及出征在外的李必达请安的,都不下数百人。
“不过,据我的调查,尤莉亚,你爷爷在罗马城的名声不佳。”在路途中,李必达很直言不讳地说到。
“没错,每个强势人物在罗马城的名声,都不会好。”尤莉亚似乎并没有当回事。
“是这样的,李必达乌斯家族在你爷爷时就蒙上污点了,当年独裁者苏拉死后,你爷爷以‘平民党’的面目起兵,准备进入罗马城当狄克推多,你可知道你爷爷为何会那么快就失败?”
Canathrum上的尤莉亚很爽快地承认,因她身为名女子,所以对政坛充满天生的不敏感,但她乐意听取李必达的分析。
“那是因为当年苏拉率领军团执掌独裁大权后,疯狂屠杀平民党,尤其以伊特鲁尼亚、萨摩奈和罗卡尼亚等地受害最为严重,许多权势者被剥夺公民权,财产和土地被尽数没收,而你爷爷却乘着这个机会,大肆低价买入被害者遭到拍卖的财产,迅速积累了大笔的财富,在军队里打下根基。不过这样做的副作用也是明显的,那就是当他起事时,元老院的贵族党果断发布了镇压的命令,而平民党也对他持极度不信任的态度——众叛亲离下,你爷爷能有善果吗?”
尤莉亚轻轻颔首,“虽然我听不太明白你说什么,但我觉得你说的对。”
谈着谈着,他们就来到了拉科尼亚的城郊,在那儿哈巴鲁卡正在风向塔上爬上爬下,指挥匠师们勘测建筑地形。“祭祀已经做过了吧?”李必达回头询问尤莉亚,对方点头,说对诸神的请示所得到的回答都是善意的,也派祭司们用神圣的犁掘好了壕沟,这片区域的地界已经划定。
“对外你是如何宣称这片区域的用途的?”李必达很谨慎,这裏虽然不是罗马城,但肆意行动依旧会授人口实。
可尤莉亚却很轻松,“我是拉科尼亚人的庇主后裔,有向当地村社征收土地的权力,马上要建四个大规模的赛特芬尼斯特雷(大庄园),和七个维拉(农庄),外带在此工作的奴隶和农夫栖息的村社,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李必达点点头,尤莉亚的话说的倒也没错,罗马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你不在罗马城墙内胡闹,在遥远的地方上折腾,通常不会太引人注目。
这片周围极大的土地,外界用壕沟给划分开来,内里也开始平整土地了,尤莉亚很清楚地看到,按照李必达事先叮嘱的规划,这块土地被开辟出很多纵横的道路,中央是个集会的广场基地,另外在东北侧还有个供大建筑所用的地基,尤莉亚便指着那儿的鳞次栉比的工匠帐篷问李必达道:“那里是用来干什么的。”
“唔,我准备在那里建个体育场,有标靶室,有粉砂场,有涂油室,还有当地有名的拉科尼亚蒸汗浴场,中间框出长短各五百罗马尺的操场……”
“这根本不是赛特芬尼斯特雷,对吗?你在建一个准军营。”尤莉亚突然发问,她可是军人的后代,对这种规划有天然的熟稔感觉——标准的街道,小型的公寓楼,还有附带射靶和投掷铅球的大型体育场,随后她又指着场所的某处高阜,“那儿一定是公社的神庙。”
李必达沉吟了会儿,望着她说:“你说的没错,祭祀努马王的神庙——我在卢西塔尼亚远征时,掌握了一个小型辅兵军团,这些人大多之前是拉科尼亚的被释奴出身,他们参军就是为了博取公民权和前程,我会满足他们,哪怕服役期满后,他们也会和普通公民出身的军团兵士一样,享受到安置的房舍与公社。”
“这就是给他们的公社,以农业庄园的名义?你得仔细考虑,他们出身只是帮奴隶。”尤莉亚下了Canathrum,提醒道。
“正因为他们是奴隶,而替这些人缴纳释放税的是我俩,我俩就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在十年后退伍,如果不想在罗马城的街头乞讨或冻死的话,就得安心地住在这裏,娶妻生子养育后代,我俩会给他们资助和财产,相对应的他们必须供奉李必达乌斯家族的神祇,自己和后代必须操练磨砺武艺,随时要以私兵的面目为我们家族效力。”李必达向尤莉亚很清晰地解释道。
“这种事情,我自然会支持你,要重振门楣,击败家族的仇敌,必须要有武装起来的忠心奴仆。”尤莉亚说到,“还有,我考虑到了,奥菲勒努的财力进一步扩大后,我会用手段把整个拉科尼亚都融入到这个公社来,它会越来越大,不愿供奉努马王神祇的,我会以各种名义驱逐他们,再用棍子将他们的土地夺过来!”
李必达心想这小寡妇的心肠和手段还挺狠,但好像和自己(也在不断变化)越来越像一路人,他不由得想起一些很老的歌词,是当年读高中他学校的退伍教师老夫妻,在元旦迎新歌会上喜欢唱的,“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虽然想出这样的情景实在有点违和……
一对名义无良夫妻,达成了“秘密攻防联盟后”,李必达便继续乘坐“卡拉比娅”号,即便是逆风,但也不顾罗马时代行船的规矩,硬是靠桨手的人工努力,尽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奥斯蒂亚港,在那儿凯撒正在等待着他——凯撒在书信里说了,他已经按照元老院的要求,将自己与军团分开,并驻留在罗马的城墙犁沟之外,放弃大凯旋式,要求竞选来年的执政官,但元老院里的小加图却在极力地阻拦他,小加图采取的战术是,一到在协和神殿集会时,便毫无时间观念地长久发言,冗长到没有尽头,直到日暮时分,元老院只能宣布散会——就这样,凯撒的执政官登记事项被一次又一次地搁置下来。而一旦逾期,凯撒就将自动丧失资格,只能去享受带来虚荣的凯旋式了。(第三卷完)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