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头颅(1 / 2)

“一定程度的惩罚和威慑对兵士是必要的,但战场上的希望和奖励才能更有效地激励他们。”——某罗马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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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待到私下里,李必达交给萨博个密令,萨博在上面看得很清楚,“如果遇到道路崎岖难行,或者有强大的敌人,就设置作战,但不要贪念作战,也不要轻易收容来路不明的溃兵。”

这话意思其实很明确,萨博扫了眼后,就把这卷命令私下焚毁了,随后组织两个首席大队,在夜色低垂时,迎着凉爽的山风,开始背负武器朝山的那边进发。

这会儿,被围困在山坡上的克拉苏,及其属下又渴又累,许多人都蜷缩在盾牌的后面,不断地吞咽着口水,但他们又不敢朝伊克尼突围,因为到处都是帕提亚的骑兵,会在移动的途中,被轻易地分割歼灭,现在只有两个希望,一个是安冈第努斯的人马,或者前去伊克尼的一军团首席大队,任何一部也来援助,里应外合突出去;还有个更加渺茫,那就是李必达的援军,虽然双方都在白日经过激烈的战斗,但隔着重重的山路,其实双方都不清楚,对方就在山的那一边。

不过现在李必达心意已决,他的打算就是先立营,再稳扎稳打,取得一定战果后,就带所有人退往奇诺多夏,或者突击到卡莱城,将孤立在那儿的五军团给救出来,至于克拉苏总督阁下,对不起,他暂时还未有积极营救的打算,那儿塞尔希思的懈怠也看出来了,只要他按兵不动,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现在最欠缺的,就是击败苏雷纳这个敌人,按照常理的推演公式:苏雷纳击败了克拉苏主力,他这支偏师又在以后击败苏雷纳,这比他直接救出叙利亚总督要出彩的多。

那么,克拉苏的命运就等于尘埃落定,但数千名罗马将士的余威尚在,苏雷纳又在顾虑着,若是直接强攻的话,那么他的伤亡必然不会小,所以诡计再度浮上他的心头,他叫侍妾们重新放下他的秀发,并且抹去了那些骇人的油彩,穿上修身的刺绣袍子,骑着温顺的小马,再度恢复了翩翩公子的形象,在一群将佐的簇拥下,下令将对山坡的包围网打开一面,随后就站在罗马人标枪的射程外,对着克拉苏用希腊语喊话:

“所有的拉丁人们,现在你们可以看看,对方的大将究竟是副什么模样了。”果然阵地上的不少罗马兵士,都壮着胆子,站在盾牌后,对着在山下穿着醒目衣物的苏雷纳评头论足起来。

接着这个俊美而狡诈的贵族男子,将手里的弓慢慢举起,而后比划着继续说到,“现在请求你们和总督,再看看我手里的这把弓,也许很多人还对它的威力杀伤心有余悸,但现在你们不要怕,因为这弓并没有搭弦,所以是无法射出箭矢的,我的所有部下都下了弦!”说完这话后,罗马人双目所及范围内,帕提亚骑兵果然按照将军的要求,取下了弓弦,随后将弓插入了马鞍边的防水皮革袋子里。

“为什么要这样?这是表达我们祈求和平的诚意,放下武器,收起双方互相厮杀的念头,代表着阿萨西斯请求和平的诚意,现在我们还是需要和平的协定,就是欠缺你们总督出来商谈签字。”苏雷纳的话语,让山坡阵地上的罗马官兵越来越嘈杂起来。

“不要再相信敌人的诡计,他就是想把你们全部杀死在这裏,我们不能出卖执政官。”欧古塔维斯急了,他大声叱责百夫长和兵士,但这会儿没人再愿意听取他的忠告,甚至许多人在佩特洛的暗许下,公开喊出了“如果帕提亚人愿意和谈,那么总督阁下就没必要让我们再做出无谓的牺牲。”随后他们就大声喧哗,用剑敲打着盾牌,不少庞培的老兵已经习惯了先前服役生涯里节节的胜利,无法承受逆风,割舍不下安置区的房子、家庭与财产,所以反倒喊得最凶,不少胆子大的兵痞,公然走到克拉苏的面前,指手画脚,有的还往地上吐吐沫。

克拉苏冷笑着站在原地,突然对兵士们身后的佩特洛大喊道,“可怜的家伙,别以为把我推出去,你就能平安无事,如果辅助我冲出去,只要等待夜色完全降临,我们就能设置掩护队伍,摆脱敌人的追击,进入峡谷隘道。而现在当成功的曙光即将来到时,你们这些共和国的军人居然要丢弃荣誉、武器和职责,不愿意作战,也不愿意服膺总督的军令,就算有两三个人能够苟全回到罗马,你们相信那儿还会有容身之地吗?”

但顾惜性命,不愿意再厮杀的兵士们,已经完全不听从克拉苏的号令,他们被苏雷纳给蛊惑了,最后齐声喊起了这样的口号,“克拉苏你这个胆小鬼,你威逼我们与全副武装的敌人血战,但自己连手无寸铁的谈和使节都不敢面对。”

这话彻底羞辱到了克拉苏,他愤激地起身,随后将斗篷脱下,并且将身上值钱的物品全部托付给了身边的扈从,“物品就馈赠给你们了,但是斗篷不要随意抛弃,即便它不值钱,将它尽量交给李必达乌斯,‘佩特洛和喀西约都背叛了我’,这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他,另外希望他能够在多年后,斩获苏雷纳与海罗德的首级,来神庙祭奠我,我没有儿子了,只能寄托于他,因为这两位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国王,但都毫无诚信廉耻可言,我已在复雠女神的石板上刻下了毒誓,化为邪灵也要报复他俩!”

随后,克拉苏慢慢走到山坡的中腰,接着转身高举双手,大声对所有人说,“欧古塔维斯,佩特洛,虽然我本人已经识破敌人的诡计,但还是不得不前往已知的死亡陷阱里,这全是拜你们忠勇的部下所赐!若我的预言不幸成真,那么请活下来的人,回去告诉罗马城的所有元老和民众,克拉苏并未死于敌人刀剑之下,而是死于部下的背叛和不守纪律之下。”

这话又让不少兵士感到惊慌和犹豫,“不要乱听他的话语。”佩特洛急忙对兵士说到,但兵士却把他也推了出去,叫佩特洛与克拉苏同行去谈判。

佩特洛都要哭出声来,而欧古塔维斯也自告奋勇地带着剑,追随克拉苏一起前去,总督的扈从们也要跟上去,但被克拉苏阻止住了,“没必要来这么多人,若是马上帕提亚人前来,要求你们放弃抵抗的话,不要轻信他们,整个队伍就交给护民官来指挥,护民官假如不肯履行职责,就交给各个百夫长,带着大伙儿,一起朝山里突围。”

而后克拉苏与两名副将,牵着一匹马,慢慢走下了山坡,这时天边一抹夕色如火烧般耀眼,苏雷纳和他的扈从全部骑在马背上,挨个向克拉苏鞠躬致意,苏雷纳还有流利的希腊语向罗马总督问好,并且询问他在前几晚上是否睡得安稳踏实,这明显是讥讽之语,因为叙利亚总督的白发凌乱,眼睛深窈,面色发青,现在他将挂饰和丝带全部交给了扈从,身上只有件和普通兵士差不多的皮革胸甲,胳膊和腿上的青筋根根凸出,整个人都显得很不健康。

“我已经知晓,这位强壮的将军是欧古塔维斯,而这位看起来很聪明的将军则是佩特洛,哦尊敬的总督阁下,您得知道在先前的战斗力我可颇是花费了番精力来了解您的部下,现在看来我些许微小的付出,都是万分值得的。”苏雷纳在马背上微笑着挥手,他的奴仆将烤肉和美酒放在铜盘上托着,要给一行人充饥解渴,这时许多帕提亚骑兵都围了上来,牢牢地将所有人困在核心位置,克拉苏眯着眼看看苏雷纳,又回头看看夕阳漂染下的高坡,他距离彼处已有五个弗隆远,随后便微微叹气,将对方送来的酒食推开,闭上眼睛,沉吟不语。

“哦,我有个疑问,那就是除去两位将军外,您身边的这位年轻扈从是谁。”苏雷纳用马鞭稍稍指着克拉苏身旁的那位他不太了解的人物,那个黑色头发的年轻人,背负着个木匣子。

“他无足轻重,不是我的副将,也并非首席百夫长,他不过是个军队文书,来确认马上和谈的内容的。我曾经在事业上照顾过他的父亲,他自愿以庇护民的身份跟随我出征,如果您对他的姓名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告诉您,他叫盖尤斯·罗斯修斯。”克拉苏用种很不甘示弱的语调回敬道,“我真的不清楚,在现在的情势下,您还难能可贵地对一位小小的文书关怀备至。”

苏雷纳继续笑着,但脸色有些尴尬,他本想克拉苏会出现惊慌失措的模样,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不是个羸弱的猎物,他还是个罗马执政官,即便在战术上犯了很多堪称愚蠢的错误,即使他现在的打扮只像个落魄的老兵,但威风和气势依旧存在,苏雷纳的嘴角狠狠抽动了两下,而后发怒地喊起来,当然不是对着罗马人,而是对自己的随从,“为什么我们这群人个个都在马上,而可敬的罗马指挥官却在步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倒想问问你了,波马克赛里斯!”这个名字是属于他的马夫的,对方立马万分惊惧,即刻叫其他人牵来一匹四岁牙口的骏马,青黑色,毛发油亮,眼神温顺,显然是来自米底的好马,上面还罩着黄金做的笼头,“请允许我向您道歉,并且恳请您现在就跨坐上去,这是阿萨西斯赏赐于我的,但我现在则转赠于您——骑着它,我们一起前往那边的溪流处,签署两国的和平条约。”

克拉苏冷笑了下,说“我不得不说,将军您这是在挟持我,然后以我为砝码,威逼我的精锐队伍放下武器投降,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