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诗作得好,豪放大胆,能够煽情,那就大胆去煽,特别是煽肾虚多毛的成年男子的情!”——共和国末代的诗人卡图卢斯《诗集》
※※※※
库里奥怅然若失地站在卡皮托儿山下的街道,看着上面的奎林努斯祭坛燃起熊熊大火,这昭示着罗马城内有巨大的喜讯,当然是英雄庞培的第二次新婚典礼,盛大的游行队伍簇拥着白发的新郎,外带新娘的轿辇,喜气洋洋地喊着口号,越过战神庙墓园——庞培的前任妻子,也是凯撒的女儿便长眠于此,最终抵达卡皮纳门前的精灵圣林处,那儿供奉着山泽仙女伊吉利亚,与森林男神卡米尼,相传伊吉利亚是罗马古风时代第二任国王努马王在神界的情人,两者的人神之恋始终是传说故事集里的常客,现在这座圣林是罗马新婚夫妇在举办仪式时最喜欢前往的地方,他们相信在这儿会得到神灵的庇佑与祝福。
圣林的祭司,早已点起了点点篝火,前来围观的民众将花瓣像下雨般洒向了这对年龄差异有些大的新人,人群里的库里奥看到了捧着竖琴走下轿辇的高乃莉娅,她确实不是丑女,低垂的眉眼都充满了温柔的懿范,恰好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在周围弹奏舞蹈的市民们都有点如醉如痴,在这种风暴即将来临的时候,凡人反倒有种渴望及时行乐的心理,不管如何,最近庞培、西塞罗这两位知名人士所举办的婚礼,总算是人们带来了不少可称及时的快乐。
狂欢当中,库里奥慢慢地沿着回路而走,不会儿他就嘲笑自己的无谓多情,“我只有三十五岁,名声在城中极坏,并且负债累累,怕是高乃莉娅这样的,都不会甘心委身于我吧!”这会儿,他心思猛转,当初极力撺掇自己与高乃莉娅的,不就是李必达那混蛋?这家伙究竟怎么了,直到现在执政官选举都结束了,还是行踪不定,这根本不像这家伙的风格啊!
第三个拐角处,狭长的巷道,库里奥迎面看到,一个浅黄色头发,跛着脚朝着自己走来的少年,随即就站定了,低声道“你是李必达乌斯的养子。”
“唔,养父给您的指定变了——您应该迎娶克劳狄的姐姐。”
库里奥爆发了,他一把就帕鲁玛的衣领揪住,摁倒了巷子的墙壁上,怒喝道你养父这个混蛋,瞧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
“那就是富丽维亚好了。”帕鲁玛嘿嘿笑着,贴在墙壁上咧着嘴,丝毫没有挣扎,这份气定神闲讨价还价的模样,简直和他养父一个德性,“丰厚的嫁妆,而且她还很漂亮年轻,不是吗?还有凯撒的馈赠,您不但能还清所有的债务,还能在将来因为自己的立场呼风唤雨。”
谁想到库里奥又一把将帕鲁玛推开,朝外腾了几个罗马尺,冷笑着说道,“我现在应该庆幸的是,在加图与庞培的眼中,我还是个站在元老院这边的共和派分子,所以别再和我提这种无聊的笑话,赶快给我滚蛋,你养父,还有凯撒全都完蛋了。”
“戏剧才刚刚拉开帷幕而已,我养父押的筹码从来没有失手过,现在宏大的斗兽场里,厮杀远未结束,尊敬的护民官阁下,你不需要这么焦急脆弱,我从来都是不会在这时候押出自己的宝贵银币的。”帕鲁玛依旧靠在墙壁,继续笑着说到,不疾不徐,接着看到库里奥并没有离去,便从怀里取出块蜡封的写字板,递了过去。
“你养父在什么地方,我要见他。”库里奥并没有急着阅读那块字板,而是更关心李必达的下落,但小鸽子帕鲁玛并没有回答,只是再度笑了下,接着在稀薄的黄昏雾气里转身,又一跛一跛的离去了……
叙利亚行省的安条克城里,数个军团全在大校场上集合起来,阿庇斯当众宣布了从罗马城哪儿来的讯息,而后扈从举着束棒法西斯,布鲁图站在前面,厉声对所有人说到:“现在在我们的眼中,所有官兵都是一视同仁的,但在你们的行为里,却出现了千差万别。但是在罗马城里,伟大的庞培已经完全掌握了政局,若是在必要的情况下,他会被推举为狄克推多,现在我们的军队里,还有不少顽固不化的分子,以为用先前的种种恶行,就能让将佐与官长畏葸你们?那么我现在说,你们错了,法西斯将会是我们的回答。”
整个大校场上,所有的兵士都静静不发一语,没有鼓噪,布鲁图便接着说下去,“说起庞培,我活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和他在公开场合说过半句话,原因很简单,他是我的杀父仇人;说起凯撒,我在这儿都不需要顾忌名誉,全罗马城都说我是他的私生子,因为我生母是他最爱的女子,打小我就视他为父亲般。但现在,我要以一个共和国公民的身份,来抉择自己在未来一年里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如果你们当中还有人,还有和我同样具有公民身份的人有所怀疑的话,我马尔库斯·布鲁图告诉所有人——若是庞培在这裏,凯撒也在这裏,庞培对我说,拿起剑,为了国家杀死如同你父亲般的凯撒,我会毫无犹豫地执行这一切!”
“今天你的演说很棒,完全镇住了兵士的心。”结束后,喀西约与布鲁图击拳,而后问,“那几个混蛋呢?”
“谁?”布鲁图用在盥洗盆架前,边洗脸边问。
“马可·安东尼,埃米利乌斯·保卢斯,还有安冈第努斯。”
布鲁图有些怔,他回头反问喀西约,“难道这些蛊惑兵士的将校,还没囚禁起来,送回罗马城接受审讯嘛。”
这时,那边的门廊处,狄希莫斯走进来,对这二位低声说道,“你们都淡定点!这是场交易,有利于我方的交易——那些人全部在早先乘船回罗马了,是我下达的命令。”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布鲁图勃然大怒。
“我当然知道,我不需要你来教我,马尔库斯表弟!”狄希莫斯丝毫不弱,“你以为单凭你刚才的那番演说,就能真的镇住几万兵痞?其实交易早就完成了,我保障安东尼等的名誉安全,放他回去,他们则交出武装来——得了几个精锐军团,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你真的以为庞培跺脚,意大利就会在泥巴地里长出军团来供他所用,和你最爱的凯撒相匹敌?我们将来才是挽救共和的生力军。”
无言以对的布鲁图一摊手,有点疲累地坐在坐榻上,现在的局势只是让他愈发糊涂了,那么在漩涡里,自己究竟扮演个什么样的角色,大概只有天知道。
但是风暴还是日趋日近,即便凯撒与一个军团就在阿里米隆,距离罗马城不过二天的行军距离,但在马赛拉斯与杜米久斯双双当选后,小加图即刻提出,如今国家处于“非常大局”状态,共和国正在遭受军队威胁,所以不必等待来年三月执政官的交接,就立即讨论关于凯撒登记候选人的问题。
庞培派的元老,克鲁斯与比布鲁斯(这位刚刚投过来)很快会意地联合起来,朝元老院的值班主席,也是反凯撒的中坚博卢斯提出这个议案,并称在戒严情况下,元老院的决定,天然比民会的决定有执行的优先权。
就在这个时刻,原本在公众视野里消失很久的度支官李必达,突然出现在普林蒂娜门前,手捧凯撒交给元老院的亲笔书信。
这时候,由凯撒出资,李必达承建的茱莉亚会堂已经完工,所以元老们就齐聚于彼,像接待名“外国使节”那样,要接待李必达,这种举动本身就让他觉得:看来小加图等人,是根本不准备和凯撒和解了。
也罢,反正他也对政坛上没完没了地论辩攻讦厌烦了,如果能用剑解决掉的问题,他现在丝毫不会顾及。
嘈杂的会堂当中,扈从们奋力地用束棒敲打着地板,李必达托着文书的匣子,站在了圆形的阶梯会所间,从彩色玻璃天井下落下的光,披在他白色的托加长袍上,“看吧,屠夫在举起刀前,还是会出于礼貌,打发他拾取内脏的小厮,提前来到羊圈里,知会羊群一声的,这样可以换取磨刀的时间!”小加图居高临下地看着静静不动的李必达,大声嘲讽着,元老院里立刻更加情势汹涌——值班主席博卢斯举手要求大家安静,而后要求李必达当众读出凯撒的信件。
“我,尤利乌斯·凯撒,还是准备忍受着一切,只要事情还有合法解决的希望,哪怕只是一丝留存,我绝不会诉诸武力。”当李必达读到“诉诸武力”时,小加图又起身愤怒地大喝起来,说屠夫就是屠夫,他在晃动着橄榄枝时,背后永远备着把尖刀!
但李必达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而是继续朗读了下去,“由是我督促元老院可以通过紧急敕令,允许我缺席参加执政官的选举。”
一阵爆笑声,马赛拉斯抖抖自己的白色紫边的长袍,喊到“也许凯撒的信差在半路上睡着了,难道不知道执政官已经选举产生完了?”
“——如果今年无法缺席选举,那就将总督任期自动顺延一年,因为凯撒在发出这通书信前,曾知会过鄙人,那就是即便他不在场,也要确信一件事,那就是庞培此刻在不在元老院会堂?”李必达站在中间,用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
难道这家伙是想再度用这招弹劾庞培?要知道,理论上庞培现在也依旧是西班牙总督,是不可以现身罗马城的,更无论出现在元老院,上次在请愿冲突时,就此事已经被李必达参了一军,连火炬手也被杀死了,所以现在元老院开着关键会议,但庞培本人却依旧住在阿尔巴的乡间,就是出于避嫌的考虑,在幕后操控着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