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必达哑然失笑,说米兰的那个临时农庄有什么可留念的?叫哈巴鲁卡转手处理掉就是,我已经赎回萨丁尼亚的奥菲勒努庄园,将来孩子们去哪儿静修到成年也不错,但就是那儿太乡村化,缺少希腊教师,我害怕子女们得不到良好的教育,不过随后自己想想,尤莉亚大概就是这种较真的性格,倒不必过分在意。
接着波蒂手指扣住了李必达的,两人走到院落处角落的一处小池塘边,那儿有隔绝视线和声音的花墙,其间还有供主人喂鱼、读书和静思的园亭和长榻,但李必达显然是没有静思的想法,他开始明白尤莉亚提前将波蒂打发过来的用意了,“不错,尤莉亚,虽然我们是夫妻,但更像志同道合的好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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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抱歉,也许利奥并未成长为你希望的样子,这孩子热心良善,从不与人争抢东西,但也有些懦弱胆怯。”波蒂依偎在李必达的胸前,有些不安地说道。
“没什么不好,说不定利奥和小鸽子,名字和性格互相置换了,我倒更喜欢看到孩子在书斋里,沉醉在学识和智慧当中。我走的路,利奥也许继续走下去,并不会快乐。”李必达现在的呼吸慢慢均匀下来了。
次日清晨,昨晚腰酸背痛的李必达起得很晚,他将鹅绒靠枕推开后,穿上便衫走到中央庭院里,看到科琳娜正在几名女仆的小心侍候下单独吃着早膳,而利奥却依在一侧的花卉植物间,独自坐在椅子上,看着书卷,身边连半个仆人都没有——兄妹俩一旦在一起,仆人便会不自觉地以科琳娜为中心,而忽略他。
波蒂正在查验厨房和仓库,李必达就朝儿女走了过去,这会儿是利奥先看到父亲,便急忙起身站立,表达恭敬,科琳娜则满是一副不在乎的撒娇模样。接着,司阍奴仆将许多克里恩门客引入进来,李必达将利奥的手给牵住,父子俩一起接受了门客的请安,随后简单劝勉几句,这时突然有个人拨开左右,很冒失地要求对李必达阁下叙述紧急的事情,李必达看了看,认出这是克劳狄家的执事,“我的两位女主人,克劳狄娅与富丽维亚,有急事恳请你的帮助。”
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必达匆匆吃了些东西,和刚刚从回廊那边走过来的波蒂亲吻了下,“看管好孩子,别叫他们在城里街道上乱跑。”随即穿戴整齐,在马提亚与几名武装奴隶的护衞下,朝帕拉丁山上走去。
结果,在克劳狄家后院的夏季餐厅里,他见到了一个很让人惊讶的不速之客,马可·安东尼,正埋首在长桌上的花果与酒水里,并和没事人般,与富丽维亚眉来眼去。
“你个疯子!”李必达大步走过去,将安东尼揪住,责问说,“你肯定是偷偷从布林迪西逃回来的,你就这么想勾搭这个寂寞的年轻寡妇嘛!”说着,他指了指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富丽维亚,“那你可以直接和我说,婚礼筹办你缺钱的话我都可以帮助你,但是现在你在自毁前程,我的护民官兼副将阁下。”
“不要指责我,你不也一样,靠着娶寡妇继承了萨丁尼亚的李必达家族。”安东尼将他推开,“其实在所有人的眼里,共和国就是个仪态万方、资产丰厚又容易上手的寡妇,所有人都想把她压在胯|下,所有人!”接着,这个伟岸魁梧的“大力神”举起了酒瓮,咕噜噜地牛饮了番,而后带着悲伤的语气对李必达说,“前线战报传来,我的弟弟盖乌斯被俘虏了。”
李必达波澜不惊地坐了下来,这一切早在他的意料当中,富丽维亚胆怯地站过来,侍奉给他盘子与酒杯,“哦,确切消息是什么,盖乌斯死了没有。”
“没有,庞培是不会那么草率地处死他的,因为他是我的弟弟,哈哈,我安东尼总算还有些影响力,因为内战爆发后,站在凯撒这边的高级将领很少,所以大约在庞培阵营那边,将你我都视为了秃子的股肱。”安东尼有些丧魂失魄地坐下来,而后愤怒地大喊,“是赛特勒斯出卖了他,是优拉贝拉出卖了他,前者带着侧翼的兵马率先在达尔马提亚奔逃,后者的舰队稍微在海上遭受挫折后就放弃了掩护,我弟弟坚持到底,他十分英勇,带着兵士退守库里科塔岛,结果利波与马克西姆斯的舰队将小岛团团包围,他与三千名兵士没有出路,才投降的。”
“也就是说,优拉贝拉带着四千名十一军团的兵士,逃回了布林迪西;而那个赛特勒斯则带着两千名陆上部队,逃往了萨罗那或者伊萨了?”李必达判断和猜测的并无错误,并得到了安东尼赞同的回答,就是因为优拉贝拉的船队跑回来,他才知道这个噩耗。
那边,安东尼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般,而李必达则慢慢朝嘴裏送着坚果与李子,在沉着思索什么事情,一会儿后他才重新触及了核心问题:“凯撒没有就盖乌斯的安危,和庞培做出交涉吗?”
“他已经没有钱了,全部犒赏兵士了!秃子只是说,在战争当中所有人都得服从命运女神的安排,也许他马上在希腊取得胜利后,盖乌斯会得到释放的。该死,我要去追杀优拉贝拉,那个混蛋一定是公报私仇,结果事情败露了,他会在凯撒面前检举我的。”安东尼眼睛充满血丝,大吼着。
“这就是你像个罪犯和懦夫逃回来的原因?马可。”
“不管怎么样,你可一定要救我,我回来可不就是来找你的,你先前是如何帮助克劳狄的,现在就该怎么帮我——我可就这一个弟弟,他长期在乡下庄园里,并没怎么在罗马城抛头露面,长期以来我对不起他,你可要救救他,也是救救我,更是救救我的母亲。”安东尼狂乱地搓着头发,双肘支在桌子上,跺着脚,这就是他求人的态度,虽然粗暴无礼,但确实是真性情的流露。
“好了,好了。现在你的当务之急,是携带我的信件,回布林迪西去,向狄克推多认罪,并重新为他的军队竭诚服务,我估算过了,他惩处你的可能性不大,因为秃子现在正在用人之际。”李必达拍拍安东尼的肩膀,宽慰说,“盖乌斯的事,我会积极奔走的。”
这时,克劳狄娅很知时机地出来,手很随意地搭在李必达肩膀上,“安心,李必达乌斯将军和共和派那边的布鲁图、喀西约都很熟悉。”
“别傻了。”李必达毫不客气地将前主母堵了回去,但克劳狄娅还是保留着尴尬的微笑,她现在没有权势,失去了弟弟,并且先前最恃的容貌也开始老去,实在没有自傲的资本了,只能老老实实听着对方的数落,“你这是在促使盖乌斯早完蛋,因为小加图的死,我俩只有仇恨了,现在要是布鲁图在我面前,你交给他把剑,他会毫不犹豫地刺死我。对了,倒是庞培的小儿子方面,我可以想想办法。”
“你是说赛克图斯?”在场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李必达说到做到,他很快通过商会的路线,给赛克图斯送去封十万火急的信件,“既然在西班牙战场,我们作为胜利者丝毫没有为难庞培的降兵,那么对于盖乌斯与在库里科塔投降的我方三千兵士,也请你多加斡旋。”
狄克哈强的海港中,当李必达的信件送到时,被俘的凯撒兵士正在惶恐万分地在滩头上列着队,接受胜利者的判处,盖比努斯、利波,特别是愤怒万分的比布鲁斯,他之所以如此怒火万丈,不单单是因为先前与凯撒联任执政官时所遭的奚落和排挤(比布鲁斯是个苦命人,凯撒当路政官时他也是,凯撒当市政官时他也是,凯撒当执政官时他也是,但从来都像个落寞的影子,被凯撒的荣耀压制着),更因为凯撒和李必达在进入罗马城后,宣布的“首要国贼”名单里,居然都没有他比布鲁斯的名字!
没有什么,比遭到敌人的无视,更让人生气的了。
“将这些兵士和军官统统杀掉,祭祀战神,祭祀海神,把他们的手和脑袋都砍下来,挂在桅杆与帆绳上,来恫吓那些胆敢为凯撒服务的人。”这就是比布鲁斯的建议。
旁边,赛克图斯看完李必达的信件后,哈哈笑起来,又开始说有意思有意思,还没见识过这么厚颜无耻请求人的内容,随后他扬起手表态,“叫这帮人投降,他们大部分不过是被凯撒蛊惑,从高卢地区征来的家伙,和佣兵无异。至于安东尼的弟弟盖乌斯,也在队伍里,把他软禁起来,不要过分为难。”
“什么!”比布鲁斯满脸不信地抗议起来。
“没什么可是,先前凯撒在科菲尼乌姆、布林迪西、西班牙,俘虏到包括我与岳父在内的官兵,都是很客气地遣返回来,并没有加以迫害,既然身为共和国的衞士,就没必要在道德上落后于敌而授人口实。”赛克图斯说到,虽然庞培的小儿子的话不算是强制性的命令,但在共和派的军队系统里,谁都知道真正说话算话的,只有庞培、西庇阿与赛克图斯,全是一家子的,这是个“家族式”的军队,因为庞培只信任亲族和老部下,对那些指手画脚的元老,包括小加图在内,他的厌恶程度并不比凯撒要低,在流亡期间虽然庞培供给这些元老的花销,并不比他们自己在罗马城时期要逊色,但庞培还是有深意地,将元老的子女亲属统统送往雷斯波斯岛,实际等于变相地取得人质。
就这样,最终利波与盖比努斯,并没有痛下杀手,而是要求这些降兵宣誓效忠,让人惊奇的是,百夫长当中来自意大利的,都痛痛快快投降了庞培,而倒是许多出身高卢的,拒绝背叛凯撒,但遭到了刎首杀害。
“队伍又壮大了啊!”赛克图斯很是得意地对岳父说,“马上又能和那个叫李必达乌斯的家伙较量一番了,接下来我的主张是,比布鲁斯不可松懈,舰队要定时巡逻绞杀,因为凯撒的主力随时可能渡来继续袭击海岸城市;而莱利阿斯将军,带着两个马其顿军团,分路去夺取奥利库姆、伊萨与萨罗那,这样我们不但能坚守住自己,也能威胁到意大利北部地区——马上战争就要更加扩大了。”
这时,在伯罗奔尼撒漫延的粗粝海岸线上,一艘破破烂烂的船靠岸了,矮胖的男子跃下了舷梯,倒在了海水当中,一会儿他浑身湿漉漉,裹着斗篷,脸色惨白地蹒跚走了上来,“我拉宾努斯,要在这场悲剧的内战里,于这片土地解决自己的困惑。”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