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骑着白马来到所有人面前,他要求两个军团的所有人,首先将头给抬起来,“前日的战斗已经过去,活下来的人要面对的是未来,沉溺在情绪里的,只会是永远得不到勇气的懦夫。现在有些人的心中,老是在想着这次的失败,是的,先前九军团与十一军团确实惨败了,二十名有经验的百夫长阵亡,九军团鹰旗差点被敌人夺走,十一军团则更加让人感到不安,居然有接近一半的人在看到敌人从后面摸上来后,想到的不是坚强阻击,而是落荒而逃!”
听到这番训斥,兵士们再度纷纷将脑袋垂下,凯撒叹口气说到,“这种情景让我想起了共和国祖先们与布匿人在坎尼的会战,也许你们看到许许多多的说法,都是说我们罗马人在那个绝境当中是如何英勇战死的,但绝不是那样。有的人当时去清扫过可怖的战场,罗马大部分战死的兵士,是自己用小镐挖了个土洞,就将脑袋埋入进去,任凭敌人把他们屠杀——这就是怯懦者的可悲的下场,勇敢和体面永远属于坚持战斗下来的少数精英。所以,我恳请在场的所有人,继续坚持为我征战下去,用随后的辉煌胜利,洗刷曾经的耻辱,现在又有一群人,他们是这样想的,老是为一次的失败而耿耿于怀,难道我们不是在艰苦的环境里获取了那么多次胜利吗?在高卢,在日耳曼,在意大利,特别是在两西班牙,我们一次性覆灭了三个军团,但还是在坚毅和斗志下消灭了敌方最精锐的军队,和最有韬略经验的将军,所以失败一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将这次失败,抵消先前十次战胜的悲观心理!”
凯撒这番话,将所有兵士的情绪调动起来,他们齐声高呼,请求独裁官给他们下达最新的战斗指令,哪怕现在就能够战死当场的,他们也会毫无保留地欣然接受,许多人喊着“尤利乌斯,英佩拉托”的号子,但凯撒在等待他们的兴头正高时,突然又猛然大喝起来,声色俱厉地打断了他们,“但最终,我还是要询问你们,这场战争的责任究竟由谁来承担?”
独裁官的语气极度严厉,这让李必达感到纳罕,因为在先前的将佐联席会议上,凯撒已经很大度地将所有战败的职责揽到自己身上,承认是自己托大,冒然在后勤和军力都不足的情况下,包围了拉宾努斯的优势兵力,假如没有李必达及时赶到的话,必然会酿成一场万劫不复的惨败。
但在兵士面前,凯撒的语调态度,明显变了,他继续摆出让人恐惧的脸色,狠狠训斥着在场的兵士,“难道你们还不够幸运吗?在敌人舰队布满整个海面的情况下,还能安然抵达这裏,而不是葬身鱼腹,所以抱怨幸运女神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如果认为自己运气欠佳,就看看是否付出了真实的辛勤努力。我尤利乌斯·凯撒在先前,身先士卒,带领部队打败了一次又一次的敌人,占据了有利的地形、水源和营寨,将敌人牢牢围困在科库拉城内,现在完全是因为你们的胆怯和疏忽,才让敌人突袭得手。所以这次战斗失利的责任,没一个应该怪到我凯撒的头上,全部是你们的责任!”
“全都是你们的责任”这句定论如同炸雷般,将两个军团的残兵震得不明所以,他们感到如死般的羞愧,许多人这才感到,当初为什么就会让无谓的恐惧占据心头,若是提起武器坚守营地奋战的话,难道庞培的兵士真的就比当初那些高卢蛮子多出一双手一对眼睛?
“我宣布,九军团与十一军团的番号暂时再保留一年时间,因为对国贼庞培的战事还未结束,你们依旧有恢复荣誉的机会。但是今日的战斗依旧要追责到底,那就是所有的队标手,因护旗不力,统统下放到百人队里担当普通一兵,革除所有的额外薪资津贴。”凯撒说完后,向所有兵士伸出手来行了个军礼,“现在你们统一归辖李必达乌斯将军的阵线,因为这儿的旧的最高指挥官狄奇阿斯也被褫职,祝好运诸位。”说完,独裁官就骑着马离去了。
狄奇阿斯满面羞惭,他连马都没敢骑,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伤口,好像那是个耻辱的标记似的,倒是李必达而后跑到他面前,“艾格那提亚大道上,庞培方的四军团也快速朝东方逃去,伊利里亚到这儿的补给线重新恢复,我怀疑利波与赛克图斯等人,马上要带着拉宾努斯的陆军离开,所以苦日子要熬到头了。”
对方看看李必达,不明白深层次的含义。
但李必达也没有任何过深层次的含义,只是说,“萨罗那、伊萨等城市,从蛮族那儿筹措来一批小麦,另外伊庇鲁斯与埃托利亚,也搞到了羊奶酪与猪肉——我们几个军团的兵士,总算能缓解下饥饿困乏了!”
凯撒的训斥简直效果神奇,在李必达新堆垒起来的营地里,九军团与十一军团那可是服服帖帖,“充作劳役”是李必达给他们下达的具体任务,说白了就是老老实实修筑围城工事。
不过这不代表李必达在惩戒他们,实际上从第二天开始,骡马队伍就拉着一车车的奶酪、面粉、肥肉与酒水,欢腾地送入了营地当中,李必达有意将营地的正门与后门同时打开,让盛大的补给队伍的阵容,毫无遮掩地展示给科库拉城的守军来看,并且将兵士分为两拨,一拨负责在封锁线上警戒,一拨就在营地内生火大快朵颐——他们把烤肉叉敲打得铿锵有声,闻着在木架上滋滋流油的烤肉香,伴着热乎豆汤泡着的小麦面包,边吃边热烈交谈着,当然那两个苦力军团也是得到了相同的待遇享受。
于是每天夜晚,都有不少受不了缺水之苦的敌军兵士,悄悄从墙壁上爬下,投到李必达这边的营地来,相信东边和南边的情况也是大致类似。“敌人已经坚持不下去了”,这已经成为凯撒全军上下的共识,但凯撒还是没有掉以轻心,他在力量处于劣势的时候像个赌徒,但在占据绝对优势下反倒十分谨慎,他下达了封锁线推进的命令:即先将原先的营地,前推两个斯塔狄亚,用己军的抛射器毁掉敌方的工事城墙;而后再将封锁线,第二次推进到敌方城壁下,实施强行突击,占据敌方的塔楼与营地,最后攻占全城。
入夜后,拉宾努斯缓缓走出自己的营帐,他旁边的军奴已经将顶上的金鹰与花环取下保管起来,而后拉宾努斯又亲手取下了挂在帐门上的常青藤,“这是原本准备庆祝大捷的摆设嘛,可惜它现在没有用处了。”回头看去,原来是庞培的小儿子赛克图斯,后面则站着他的哥哥劳斯,再远处是一队队朝船坞码头搬运轻重家伙的普通兵士们。
“是的,我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最终还是让凯撒彻底围困在这裏。没有合格的兵士反击,海军舰队在这种状态下也毫无用武之地,城防也暴露在敌人的射程内。”拉宾努斯伤感地将常春藤放在地上,“我过于托大,过于自信狂妄,现在失败,就是这样。所以我愿意率领大部分兵士,固守这裏,直到科库拉城的陷落。”
“这可不好,我觉得你可以将常春藤带着,总有天会用到它——父亲的最高指令来了,所有将佐外带马其顿第一军团,登上甲板,取道马耳他前往乌提卡城,在那里再做好迎接胜利的准备。”赛克图斯说到,而后对拉宾努斯伸出手来,“我知道你在我父亲的阵营里定是备受疑惑,所以也许你对某场战役的胜负过于牵挂追索,你讨厌西庇阿、盖比努斯这样的人物,但我想他们也一样不喜欢你,但我与哥哥都认为击败凯撒的希望,还是寄存在你这样的人才身上的,所以和我们一起走,不要在这个绝地白白牺牲性命。”
“其余的军团呢?”拉宾努斯平静地问道。
小雷神耸耸肩膀,等于是做出了回答,舰队的运载能力有限,只能输送五千人上下的人马前去阿非利加。
“我认为如果甲板上能够稍微加以改造的话,还是可以再带走一个军团的,这在数字计算上是合算的,即便遭遇不利天气而有所倾覆。”拉宾努斯不愿意叫其他三个军团在这儿全部坐以待毙,或者投奔凯撒。
劳斯在旁边解释说,“因为中途我们还要前往另外个小岛屿,那儿有追随父亲的元老们的家眷与资产,得一并将这群人接走,他们这些人不太喜欢与肮脏的普通兵士呆在一起,希望你能理解,虽然我也认为这群人的价值还不如战场上的低阶百夫长,但我父亲的事业离不开这群人。”
拉宾努斯表示绝对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但寄人篱下的他,对庞培方的举动是没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的,所幸的是庞培的两个儿子都很敬服他,不然以先前科库拉城的战败,盖比努斯这样的人绝对会将自己弹劾至死。
三日后,拉宾努斯一行人乘船逃离科库拉,只带了一个军团,其余的三个军团,包括许多不愿意离开同袍的百夫长与护民官,都静默地在各自营盘里列好队伍,“现在我们的将帅已经离去,我们自认为并没有任何对不起军团荣誉的地方,但很不幸的是,在将帅的眼中我们已成为必须丢弃掉的负担,没想到这么多年的服役生涯最后会以这样的耻辱方式终结,现在大家要以特殊的方式自救——保持安然的秩序,不要在敌人面前丢失尊严,将人员和辎重的名册整理好,等待入城后凯撒对我们的处置。”一名被推选出来的庞培方的军事护民官站在讲坛上,对着其余三个军团的兵士沉痛说到,下面的官兵许多人痛哭失声,特别是潘神军团(第二军团)的人,怎么也想不通最高指挥官在最后关头,带走的有第一军团,而丝毫没有考虑到他们,难道他们不是和一军团向来并肩为“双子星”吗?
但这时,凯撒的军团已经入城,最早进来的是南线的安东尼部队,安东尼派出代表,要求当面的敌人交出营地和表册,当对方照办后,安东尼的两个军团即刻入住接受营地与城防,并且善待了投降的俘虏,没有搜查他们的行李。
大约半个时刻后,凯撒和李必达的两线队伍也进入科库拉,并给被遗弃的庞培军团兵士送去饮水——虽然骑马接受投降的凯撒本人和蔼可亲,但他属下的百夫长却鼓动胁迫降兵,要求他们以公民身份向独裁官欢呼“英佩拉托”并且威胁说“喊吧,如果不感恩的话,那么独裁官将不再认可你们的退伍薪资和配给田产。我说伙计们,在内战里还能保障败者权益的,只有秃子一个了,别再抱着不合事宜的迂腐了!”
万多名降兵在无奈下,只能喊起“英佩拉托”起来,凯撒听到这个称呼后,似乎脸上带着不悦的神态,他请求兵士不要忘记现在的罗马是共和国,并且说“即使今天获胜的是庞培,他也会拒绝这样的称号,虽然我认为你们的欢呼是诚挚和善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