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前往努米底亚,就像当年马略那样,那里的行省使节塞勒斯特,还有两个四分领主希提乌斯与马哥,都是他的亲交。”
众说纷纭当中,卡斯卡与司平泽尔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冷汗直流,他们觉得现在不是己方在追捕李必达,而是李必达消失不见,接着会在任何一处冒出来,从容发起对罗马城的围攻。
罗马城,就是这头怪兽掌中的一个玩物了?
“派出传令官和侍从官,前往你们所提醒的任何一个方向,告诉……不,是昭告所有人,就说李必达如果愿意发誓不危害共和国的话,那元老院可以考虑撤回敕令。”最终,司平泽尔说出了这句毫无立场的话语,顿时激起怒骂一片。
这时,西塞罗仰面大笑起来,他的预言成真了,这群蠢货很快就会重新聚在一起,不过是相顾流泪流汗,不少元老看到这个场景,便抛弃指责了无谋的卡斯卡、司平泽尔等人,纷纷簇拥到了西塞罗的周围,恳请雄辩家若是有良策的话,不妨说出来,因为现在国家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你这位爱国者总不能坐视国家陷于波乱当中吧!
但西塞罗则站起来,直接喊到,“你们打压李必达的方法简直愚不可及,元老院何时被你们这群酒囊饭袋给占据了,居然想着拉拢安东尼,这样只会叫国家陷于可怕的劫难里。所以,卡斯卡的脑袋里满是暴戾,司平泽尔的智慧只有他老婆愿意承认,至于卢加已经为自己的愚蠢付出生命的代价了。现在所有危险的渊薮,其实就是凯撒的遗产,也就是共和国这个国家,以前在苏拉时代就流行一句名言,共和国是个诱人漂亮的寡妇,谁都想将她占有,不光是美妙的肉体,还有丰厚的嫁妆,那么当我们无力阻止各色人等觊觎她时,唯一可做的,就是为她挑选个相对不那么坏的男子。这难道不是元老院绵延数百年的智慧所在吗,两害择其轻。现在你们的目光不要盯着李必达乌斯了,他必然是在逃亡途中还不断地发出文书的,你们在追捕他,他则像达契亚龙般,能喷出黑色的毒雾,遮蔽扰乱整个海洋与陆地,他的文书技术是师承凯撒的,不但采用密码保护,并且可以在马背上口占成文,速度极快,这个国度布满了他的亲友和爪牙,我早就劝说你们不要贸然与之为敌,他是要为凯撒复雠的,这点我想是命运与国家都阻挡不住的。”
西塞罗的宏论,当即让许多元老颓然坐下,难道真的已经斗不过了吗?据说现在李必达的手中有六十人名单,要是他清算起来,在座的许多人可就要前去瘟神阎王的殿堂那里了,但随后西塞罗“欲扬先抑”的说法继续吸引了所有人,“但是我还是有办法的,消弭可能发生的屠杀。”
这下子,所有人将那群货色给扔在一旁,都央求着西塞罗,并称呼他为“罗马真正的国父,喀提林阴谋的终结者,共和的标杆”,见到时机已经成熟,西塞罗得意地笑着,“现在的情况,必须还要秉承那个观点,两害择其轻,李必达乌斯的身份是什么?是凯撒养子的监护人,所以只要我们能安安分分地叫那位少年,继承到凯撒的遗产,整个的态势,包括李必达的复雠计划,就此也就……”说着,西塞罗做了个演说里“安静”的手势,意思只要抓住屋大维的心,这个事情就解决了。
许多元老赞叹地颔首,看来还是西塞罗的目光更为深远,也更为独到简练。接着,西塞罗也惬意地坐定下来,环视所有人,带着肯定的语气说,“至于那名叫图里努斯的少年,请大伙儿放心,他与许多罗马优秀的少年一样,都是极其仰慕我的,渴望得到我的指导的,只要我出面,他必然言听计从。”
“那现在李必达乌斯到底怎么办?”
“安抚他,他的儿子与图里努斯是同伴,只要我们先叫他儿子当上来年的护民官,就等于向他释放出善意和平的讯号了——随后,罗马城就永远安泰了!”西塞罗这句话,被回报以满堂的喝彩与欢呼声。
于是,元老院很快紧急通过了敕令,召集屋大维等人前往罗马城,担当的角色是“元老院、人民与前任骑兵长官的仲裁人”。
这时候,屋大维已经抵达风景如画的卡普阿城,他身边的队伍也膨胀到了三千人,沿途继续不断有人加入。
“此事没有仲裁的余地,除非元老院解除我监护人的公敌宣告。”面对元老院的传令官,手持文书的屋大维说。
几名传令官万分尴尬地杵在了台阶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其中领头的清清嗓子,对屋大维解释说,“其实,解除公敌宣告只是个过程,不过元老院在步骤上尚需要时间,既然已经集体同意在民会上推举你与利奥为护民官,那实际就等于是要与李必达乌斯将军和解了。”
但屋大维却冷笑了几声,将文书送给了传令官,说,“难道我与利奥在竞选当中,成为护民官,还需要元老院私相授受吗?不好意思,我觉得这种行为,对于代表人民的元老院,还是身为少凯撒的我,都是种不折不扣的耻辱。”
“可是,按照规定,您与利奥的年龄都不太符合,起码也要等到十三年后才可以提出候选申请。”那传令官还在做着笑颜,解释说。
“那不过是苏拉遗留下来的规定,只有墨守成规的人才将它奉为不可逾越的东西,难道确定一个人是否能胜任官职,不是看能力与品行,倒要看年龄了?上了年龄的废物,依旧还是废物。请你回去尊告协和神殿,我们将直接从卡普阿城,前去罗马城,让民众和老兵的双臂一个接着一个,将我们给抬入圣山上去,成为名副其实的护民官。”屋大维傲然地答覆说。
但这时候,坐在旁边的利奥却摁住了话头,他很有礼貌地询问传令官,到底是哪位元老愿意将护民官的荣誉让给我方?
当得知是西塞罗后,利奥立即恭敬而谦逊地站立起来,做出了学生向师长行礼的姿态,而屋大维也不得不随他站起来,而后利奥便说元老院的敕令我们一定会考虑,另外请代少凯撒阁下转达向协和神殿和西塞罗阁下的谢意,并保证我方的人员会和平地进入罗马城。
当传令官离去后,几位小兄弟立即在卡普阿的公共别墅里,展开了讨论,“利奥要清楚,现在是你的父亲被发出了公敌宣告。”屋大维有些焦急地说,这也是他刚才执拗要求元老院取消公告的原因。
“没有关系,现在西塞罗既然派遣人来了,就代表在元老院里是他说了算,先前的那些人必然已经失势,所以问题还是可以在和平框架内解决的,而我父亲也绝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在等待着他的来信。”利奥非常肯定地说,而后他走到柱廊包围的庭院中央,拉住屋大维的手,低声对他说,“图里努斯,你去罗马城后,一定要对西塞罗恭敬,就像对待先辈与尊长那样,他对你的观感始终很好……”
恰好在此刻,梅塞纳斯绕过那边的门廊,额头上微微渗着汗珠,将份信件交给了屋大维的手中,“你母亲与继父的急信,是雇傭了快脚的骡马送来的。”
裏面阿提娅与菲利普斯的心态是万分紧张的,他们集体劝说屋大维与利奥,不要回到罗马城来,因为李必达乌斯已经被宣告为公敌,现在生死未卜,并且屋大维“凯撒遗产继承人”这个敏感身份,来到了七丘之城,获取的敌人会远比朋友多,到处都会充满危险,所以“你和利奥应该前去马其顿,或者小亚细亚继续游学,权作避难。”
连父母都这么说,少凯撒的豪情顿时衰减了不少,他有些疲累地坐在石椅上,接着他好像是在为自己打气,“不行,为养父复雠是我的誓言,此外现在我可以避难,但利奥却不行,我们必须不折不饶地将整个事情给进行到底,就像荷拉斯三兄弟面对敌人那样,总有人会在最后博取到荣耀的。”
这时,阴云已经垂下,这在五六月的亚平宁是常见的气候,所有人都觉得浑身闷热出汗,都坐下来,胸口觉得透不过气,先前在学院里是他们三四个同时行动,但现在可是有几千人在追随着他们,如果在和平环境下他们就是领袖,如果在战争环境下他们就是指挥官,这种既是身份,但更是负担与责任,也难怪屋大维这几日身体又开始不好,似乎有三日疟的症状。
忽然,一只灰色的鸽子在屋脊上停下脚步,接着蹦跳了下来,“是军鸽。”阿格里帕将手臂伸开,让对方跳上来,接着从腿上的筒里取出了一小卷文书。
“是密文。”屋大维摊开了看了下,接着将字母重新给拼组了下,这套系统只有凯撒原先的高级指挥官才知道,旁边的梅塞纳斯很快就将正式的文书给抄录完毕了,“是李必达阁下的,他要求我们不要退缩,在罗马城里,是无人奈何得了我们的,既然元老院愿意给予‘武器’,那我们就拿来武装自己好了。”
“是的,是的,就应该这么办!”屋大维击打着拳头,干脆利索地下决定说。
但第二天,屋大维的三日疟发作,他脸色红一块白一块,浑身害热,连马都骑不了,利奥与阿格里帕便将他扶到了辆铺上茅草的骡车上,带着队伍迤逦着朝罗马城挺进。
谁想刚出卡普阿的郊区,雨水就劈头盖脸地倾泻而下,追随屋大维的百夫长们将皮革斗篷与蓑衣脱下,交到了站在骡车的利奥手中,为躺在板上的少凯撒遮蔽风雨,但还是有风雨不断乱飐而入,“你们都围上来,挡住这场风雨!”于是许多的百夫长与民众都自觉围在了骡车四周。
这时候,屋大维喉咙里的痰就像雷鸣般,他痛苦蜷缩在板车上,雨水不断渗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利奥在不断朝他嘴裏送橘子皮,“我不能退缩,我不能退缩,我多害怕在三十岁前我就会死去,那样的话,我会错过这个英雄的世代的。继续前行着,我从小就是这样了,病魔要是想带走我的话,早就实施了,没必要让我能活到成为尤利乌斯养子的那天了。”
少凯撒进入罗马城是不够威风的:他根本不像个凯旋的年轻将军,而像个痨病鬼,只剩下半条命,直挺挺躺在板车上,周围都是湿答答的乱草,和零乱的橘子皮。
“我要第一个去见父母,去见姐姐——对了,我还想见科琳娜。”双眼血红但病情稍微停歇下来的屋大维,勉强扶坐起来,对利奥要求说。
“你先得见见一个叫提莫修的医生,也许他对你的病情有办法,不然你见谁都是做不了任何事的。”浑身同样湿透的利奥搬动着行李,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