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残卷(1 / 2)

“我喜欢敌营里有人背叛,但是我憎恶背叛的人。”——尤利乌斯·凯撒

※※※※

“发射!”希提乌斯亲自驻马在散落的轻步兵前方,挥剑喊出了指示,所有希提乌斯党的散兵都从事先搅起的烟尘里三三两两冲出来,对着迎面而来的敌人骑兵抛出了密集的飞石和弩箭,对方人仰马翻,冲击的锋线也开始混乱无序起来,接着不等喘息,其余的希提乌斯党骑兵也挟着短矛和砍剑勇猛冲出,一番逆袭后,敌人的骑兵因缺乏轻装步兵的掩护配合,只能如潮水般退去了一个弗隆的距离。

“收拢。”希提乌斯党在这个号令下,又迅速重整好了队形,背靠着山丘,绵密严整。

在接连两次突袭被挫败后,自南边侧击来的这波拉宾努斯骑兵,不敢再找希提乌斯的晦气,他们迅速分为前后两队,前队负责监视希提乌斯党的骑兵,后队转向,冲过去截杀准备靠拢过来的使节官塞勒斯特。

而此刻塞勒斯特的身边,只剩下一名掌旗官,几名扈从和数十骑武装,后面的大队敌骑仍旧在穷追不舍,塞勒斯特惊恐下,急忙将所在的旗标给抛弃,随后又将主刷的披风给割断扔下,但他现在的局面已是被“锁定”的态势——这会儿,前方也出现了大批拦截的骑手。瞬间,塞勒斯特想到了“我要阵亡”了这个话题,此刻已是下午第三时刻了,他背后所筑的小营早已是火光冲天,他的骑兵大部分逃亡跑散,来不及跑的步兵也消失了在漫天的烟尘里,看来是大多数被敌人骑兵砍杀屠戮了,而苏亚托城里的守军见到这个悲惨的景象,也根本丧失了出来接应的勇气。

一切都完了,塞勒斯特现在才觉得后悔:既然他已知道拉宾努斯的骑兵已大大得到了增强,为什么还要抱着侥幸的心理,认为他派遣来到苏亚托的只是少量前队骑兵?看来,拉宾努斯早已布置好了围歼他的计划,故而苏亚托城下的骑兵不过是引他上当的诱饵,而他的主力骑兵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伏在城市的南北两侧,彻底屠杀了他的步兵,并洗劫了他的营地——不,现在还要索取他的性命。

这所有的,都是一时的贪念,八百万塞斯退斯的私财,想到此塞勒斯特不由得懊恼起来,为什么是这裏?为什么在努米底亚?不管是拉宾努斯也好,李必达也罢,都是那么可恶,我当初花了二百万塞斯退斯的贿赂,就是希望安安稳稳地在这裏谋取两年的差事,捞足后再返回罗马,再通过行贿和竞选手段,把官阶再往上提升一层,当上大法务官,而后开始朝执政官努力,“可是这该死的战争,该死的!让弱者根本没有生存下去的机会。”

梭镖和箭矢不断如雨水般注入他的四周,扈从也不间歇地受伤、呻|吟着坠马倒下,烟雾和嘶鸣声隔绝了他的视力和听觉,塞勒斯特只能本能地遵循着事先摸索到的方向,朝着希提乌斯的阵地跑去。

但是,希提乌斯也已决计要退走了,“马上就要日落时分了,而沙漠的蛮族最擅长的就是使用步骑混编,在夜间作战,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在入夜后将攻势增强得更加猛烈。”

“可使节官还在距离我们前方的位置,被敌人大队骑兵团团围困,是不是要派出一个骑兵翼,将他尽力救出来?”希提乌斯身边的令牌官不安地询问说。

“救他就是自己送死,敌人留下的监视骑兵对着我们虎视眈眈,如果现在有丝毫不谨慎,下个遭受灭顶之灾的就是希提乌斯党了。”基尔塔四分领君主叹息着说,接着他摆摆手,表示使节官是必然牺牲的结局了,“我军还肩负着保衞瓦加城,为大祭司维系整个战局的责任,全军顺着山脉即刻退走!”

随着这个号令,喇叭声此起彼伏,希提乌斯党将三分之一骑兵留在了后衞的位置,接着他们分成三五十骑的小群,分隔开来,其余的骑兵列成了纵队,迅速朝瓦加城方向前行,待到十个斯塔狄亚距离后,后衞骑兵再冲过来变为先锋,就这样交替掩护,待到山地已然走尽,前方全是一马平川时,希提乌斯大喝一声,所有的骑兵忍受住口渴和疲累,头也不回,一鼓作气地朝着城镇奔去。

但使节官塞勒斯特和他的足足一个军团,却葬身在沙漠当中,其中使节官的尸体,是躺在距离先前希提乌斯党布阵仅有一千尺的地点被辨认的,他已经没有了旗标、铠甲和披风,所有象征身份的东西都丢弃了,甚至连雕饰精美的胸甲也被他嫌重而扔掉了,他是那么企图逃出生天,尸体上仅仅矇着个内衣汗衫,微微侧着躺在地上,满身沾满了砂子,眉眼和头发由此模糊不清,几名毛里塔尼亚骑兵绕在他尸体的周围,不允许其他任何人靠近,准备领取高额的赏金。

苏亚托城也在绝望下开城投降,拉宾努斯在次日清晨,带着衞队进入了城中,他将兵士带来了五十名长老,大部分是意大利移民,接着采取了“十抽一”的刑律,处死了其中的五人,将首级悬挂在城墙上,而后打开了城市的金库,裏面有公帑四百万塞斯退斯,还有使节官的私藏,拉宾努斯将其全部集中起来,分发给了立功的将士,接着他的属下将塞勒斯特的尸体给送到自己的面前来,拉宾努斯看了看,“他是个失败的将军,是个成功的历史学家,他的悲剧在于角色的错位,和对金钱的贪念上。”接着,拉宾努斯摸索了他的遗体,居然没发觉一枚钱币,便摇摇头,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枚第纳尔,搁在了阵亡史学家的嘴上,“把他遗体送到瓦加城去,交换给他妻子伦夏特,顺便打击下守军的士气,其余所有的步骑将士,跟着我一同前往彼处,我要乘李必达主力没有到来前,拿下瓦加!”

炎炎烈日下,拉宾努斯催动了四个军团,将瓦加城四面围定,接着大约两千多具尸体,血淋淋赤条条地被扔在了城头下面,一排排一列列,就像海滩上冲上来的死鱼般。

“你们的军团全部被歼灭,兵士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虏,器械和辎重也损失殆尽,连使节官也阵亡了。所以我愿意本着悲悯的心态,要求你们尽快投降。”站在新筑攻城斜坡上的拉宾努斯,对着城上塔楼处,下令扈从举高帮着绿色橄榄枝的长矛,喊话道。

看着城下躺着的黑压压森森的尸体,瓦加城内的市民和意大利移民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六神无主,便围堵在长老会和市政厅前,要求整个城市尽快投降拉宾努斯。

因为现在敌人的军力异常强大,有两个正规军团,两个西班牙军团,还有近万名雇傭来的毛里塔尼亚骑兵和盖图利亚人,而城中堪战之人不过两千,使节官也死去了——起码在敌人的口中他死去了,苏亚托城贮藏的物资和金钱也全部落入了敌人手中,现在抵抗下去简直没有一点希望。

但是希提乌斯坚决不同意,他跑到了神庙和市政厅的大门前,对所有人苦口婆心地喊到说,“瓦加城是整个新设行省的首府,即便没有苏亚托城的财赋,水源和粮食也足以让我们支撑下去。”但许多市民,特别是出身努米底亚人的市民,都朝这位将军抛掷杂物以示反对,这群努米底亚人总是在心中抱着“敌军当中有许多佣兵,和我们在血缘和种族上是相通”的这些蠢不可及的理由,认为开城后他们的私产和房屋不会受到损害。

不过希提乌斯也不是吃素的,他先是躲开了义愤填膺的民众,接着就绕到去了军营,接着挑选了三百名精兵,一路冲到了市政厅里,将首席的十五名贵人长老全部当众劫虏了起来,市民们哭喊着到处逃跑,就好像这个城市已经陷落了一样。

接着,在以前腓尼基人建造的博来德兄弟神庙(类似希腊罗马的双子神庙)里,希提乌斯将十五名“人质”扔到了裏面,并且将祭祀和香客统统驱赶了出去,“不要乞求神祇来保佑这座城市了,能衞护周全的只有我希提乌斯——大祭司李必达已经送抵了信件。他要求整个瓦加城誓死守御下去,若是有任何投敌的行为,他绝不轻饶。”希提乌斯以戎装的姿态,对着被捆在柱子上的贵人长老恫吓说,“绝不轻饶你们应该知道意味着什么,那就是会将整个城市夷平成一堆瓦砾,杀死所有的贵族,并且将全部民众变卖为奴。要知道先前的大祭司,在伊庇鲁斯作战的时候可真的做过这事,他可不是说着玩的。”

“是的,我们愿意听从君主您和大祭司的想法,所有人都不会企图逃走更不要说反抗了,您有什么样的要求,尽管对我们说。”长老们伸长了脖子纷纷表态。

看到对方如此配合,希提乌斯也没什么好遮瞒的:将城市里仓库和金库里所有的东西全部集中到神庙来,将你们的奴隶和家人全部前来,拆毁周围的民居,将材料堆砌起来,把神庙变为整个城市的核心壁垒;顺着神庙所在的西北街区,勒令市民里的妇人和儿童,以对角线的方式,横筑一道新的城墙和壕沟,作为城破后的第二道防线;将城中所有的努米底亚男丁全部处死,妇人儿童没入军营里,组织起意大利籍的移民,将他们统统武装起来,发给宽刃剑、投石,登上城头换班固守。

接着,希提乌斯耍了个花招,他叫党徒和下属,在东部的城门处,两侧排下了木栅,形成了个狭窄的通道,接着以长老会的名义在广场上宣布,“城市已危在旦夕,但是罗马大祭司的要求是必须抵抗一段时间,但是粮秣和给养都很困难,所以我们决定让意大利移民和希提乌斯党留下来抵御,而所有的努米底亚人与摩尔人统统放出去,敌人不会为难你们的,并且你们的私产可以装运在骡车上,从东门步行出去,因为敌人在那边的围城阵地距离较远,我们也能安心不被敌人趁乱突袭。”

就在阿库塔送去张贴时,神庙前出现了个嚎啕大哭,披着丧服的妇人,旁边的扈从告诉希提乌斯说,这是塞勒斯特的妻子伦夏特,她先前嫁给的是西塞罗,后来离婚了。

“我也要追随着所有努米底亚人一同出去,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我胆怯,而是我想要好好收敛自己丈夫的遗体。”伦夏特捂着胸口,对希提乌斯撕心裂肺地哭喊哀求,“就可怜可怜吧!如果您还认同我丈夫曾经的地位和荣耀的话,如果你也认为自己出身共和国,而不是天生就是漂泊在外的佣兵,那就应该明白所有罗马人的感受,人死后应该得到亲人的凭吊和掩埋,所有人无论贫富都需要个坟墓。”

“我很同情您夫人,但恰如您刚才所说的,您和您丈夫都是意大利的罗马公民,现在你追随异族人出去是不合适的,身为在战场上勇敢阵亡的使节官的妻子,您更应该做出表率——献出您的首饰与嫁妆犒劳鼓舞兵士,随后带着你的梳发侍女加入修补城壁的工作里去。”希提乌斯拄着剑柄,毫无表情地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