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无忧收回目光,那眼中的悲痛和空寂逐渐化作强烈的不甘,他陡然握住她的肩膀,毫无预兆地将她推开,死死盯住她的眼睛,目光像是要剜进她的心底。他声音低沉带痛:“对他的不残忍,便是对我的残忍!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我心裏的位置?难道,在你心裏,我还比不上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他突如其来的激动,令她慌乱,她颤抖着声音对他说道:“他是你的孩子!”
“那又如何?”宗政无忧别过眼,目现狠戾之色,“倘若你不忍心看他活着受苦,那我可以在他出生之后立刻结束他的性命。”
漫夭身躯狠狠一颤,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这是一个父亲应该说的话吗?她用力推开紧箍住她肩膀的手,踉跄着往后退,再往后退……看着他的目光变得陌生,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这个人。她可以接受他对任何人的冷酷无情,却不能接受他因为想留住她的性命而弑杀亲子。
那个孩子,不是别人,那是他们的孩子!千辛万苦,才保住的一个孩子!那一日,她一剑入腹,险些亲手杀了他,在尘风国的日子,她是那样的后悔、自责、担忧、害怕,而这个孩子总算是死里逃生,如今却要面临更悲惨的命运,这叫她如何能够接受?
可他的眼神,那么坚决,似是已下定决心谁也改变不了。她的身后,脚下地毯的边缘微微卷起,她虚浮不稳的脚步仍往后挪,被拌了一下,人便摔倒在地。
宗政无忧听见自己的心“咚”的一声沉下去,他极力控制住想去扶她的欲望。扭过头,不看她震惊而失望的眼神,不看她苍白如纸的脸庞,也不看她跌坐在地泪如泉涌。
门外,萧可想进来扶她,却被九皇子拽住手。萧可回头瞪他,正待发作,九皇子低声道:“别进去,你想让璃月死啊?”
萧可一愣,看了看屋里,犹豫着又退回去。
漫夭瘫软在地,哭泣无声。过了许久,她才撑着地面站起来,此时,泪水已歇,眼中悲伤尽褪,只剩下为人母亲的坚决。她也不看宗政无忧,转头对外叫道:“可儿,去叫萧煞准备马车,我要回宫。”
“啊?现在吗?”萧可惊道,漫夭坚定点头:“对,现在。”
萧可:“哦”了一声,看了九皇子一眼,才离开。九皇子连忙进屋,拿手指小心翼翼戳了戳如木雕般动也不动的宗政无忧,对着漫夭尴尬的嘿嘿笑道:“七嫂,你这就要回去啦?你不说一直陪我们打到京城吗?”
漫夭转过头,不做声。宗政无忧薄唇紧抿,也不吭声。九皇子看两人的脸扭到两个方向,皆是一脸不妥协的神色,他急得跺脚,“七嫂,七哥只是随口说说,一时气话你也信啊?你想想,那是你的孩子,七哥捧在手心裏宝贝还来不及呢,哪里舍得下杀手?七哥,你说是不是啊?哎呀,七哥,你倒是说句话呀!”
宗政无忧微微转头,却不是看她,而是对外头叫了一声:“来人。”
一个丫头应声而入,宗政无忧吩咐道:“替皇妃收拾东西。”
九皇子愣住,奇怪叫道:“七哥?!”
宗政无忧看也不看他,转眼望漫夭,眼神早已敛去了一切情绪,看上去平静无波,道:“你回宫也好,回去好好养胎。等战事结束,我回宫之时,希望你还在。倘若不在也无妨,要么我下去陪你,要么……就让这整个天下为你殉葬!包括这个孩子!”他说完拂袖离去,竟不再多看她一眼。
漫夭震住,愣愣地望着已走出门外的男子,外头的日光白得刺眼,笼罩着他孤寂而萧瑟的背影,书画着他决绝的表情。
他的意思很明确,她活着,他便活着,一切都好。她若死了,他即便活着也如同死亡,什么都对他没有意义,包括孩子,包括江山。他就是用这样霸道的方式,让她明白,她就是他的一切。留或者走,她自己看着办。
爱到极致,可以是成全,也可以是毁灭。
她再次瘫软在地,没了力气,心中的酸软和苦涩交汇出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她抬手抹了把发涩的眼角,却再无一滴眼泪。
回到江都皇宫,已是四月十二。连绵的大雨开始不停地落,整整下了一个月,还未有停的趋势。南朝大军并未因这天气而耽搁行军,南帝宗政无忧像是疯了般的与时间竞逐,疯狂攻占北朝领地,一日不歇。北朝从边关急调兵马,终是远水难解近渴,只一月时间,南军长驱直入,攻陷北朝十数座城池,来到京城外的最后一个重要关卡。
大军兵临城下。而这时,万和大陆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洪灾。堤坝尽毁,洪水如猛兽直冲而下,吞没了一座又一座村庄或城池。
来不及逃离的人们在惊恐之中丧生,连尸体都不知被冲往了何处。
这战争纷扰的年代,又遇洪灾水患,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四处都是哀嚎一片,整个天下陷入惶乱之境。
南朝较其它国家,水灾更为严重。各地官员纷纷递上折子,请求上面拿主意。有些地方的洪灾几乎淹了整座城,阻隔了通信,明清正与丞相再三商议,决定进宫面见皇妃。
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南朝皇妃再度临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