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接回宫里了。”
宗政无忧浓眉一皱,目光顿时阴鹜。余嫂看得一愣,这人脸色怎么说变就变?
宗政无忧折身回头,去屋里亲手收起了她的衣物,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他双手攒着那件宽松的白色布衣,环视这间屋子,在怀孕最辛苦的最后几个月,他没能在她身边照顾她,就连她生孩子这种紧要关头,他也没能陪在她身边。望着面前的两大盆血水,他的心一阵阵收紧窒痛。
冷炎道:“爷,这裏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
宗政无忧收敛心绪,“去搜一搜,看看他们可留下什么?”
搜了一圈,一名侍衞在另一间屋子里发现一本厚厚的册子,“爷,只找到了这个。”
冷炎接过来,看了一眼,惊道:“是天书!”
宗政无忧一愣,拿过来翻了几页,一个个详细的地形图,精明扼要的标注,优胜劣势一览无余,且旁边还注有针对每一个地势最适用的计策。果然是任道天留下的天书!原来这书在启云帝手上,难怪他行军速度如此之快,仿若入无人之境。他合上书册,凤眸微眯,启云帝为何将这等重要之物留在这个地方?
他带着疑惑出门,翻身上马。
“走。”
骏马扬蹄嘶鸣,飞奔而去,如来时一般的速度,只留下大片尘土。
启云国皇宫,慈悉宫正殿。一尊高大的漆金佛像挂着慈悲的笑容,普度众生般的表情笑看天下苍生。
佛像前,一个松软的蒲团上盘腿坐着一名美妇,四十左右年纪,身着素白衣袍,面容极美,乌发蓬松。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只眼角处有几道浅浅纹路,划下几不可见的沧桑。此人便是启云帝的生母,如今执掌朝政、大权在握的太后娘娘。
她手握佛珠,静坐蒲团,双眼微瞌,面容看上去慈和平静。
“太后,皇上来看您了。”贴身宫婢进来禀报。
太后神色不动,眼都不睁一下,淡淡道:“让他进来吧。你们都退下。”
“是。”
启云帝进殿,在她身后七步远停住,未曾施礼。
太后依旧是那坐姿,表情不变,只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神色,与她面上的慈和表情完全不同,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果敢和锐利。她说:“跪下。”
启云帝眉头一皱,一撩衣摆,听话地跪了。
太后头也不回的问道:“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启云帝不复平常的温润儒雅,面无表情道:“儿臣不知。”
“你不知?这几年,你是怎么了?不但不想着报仇,还处处跟哀家作对。倘若哀家今日没有找到你,你是否决定永远也不回这个皇宫,就留给哀家一具尸体?”太后霍然起身,转过身去看他,面色陡然严厉,眼神愠怒。
启云帝的目光越过她,望着前头的那尊佛像,眼光一动不动,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道:“母后无需动怒,其实母后在意的,并非是儿臣回宫与否。儿臣,也不想与母后作对,只是,母后让我来到这世上,赐予我仇恨的使命,然而,那些仇恨报与不报,对我而言,并不具有实际意义。因为它改变不了我的命运。而我的命运,在我还未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母后就已经为我定下了。”
太后眼光微变,拨弄着佛珠的手颤了一颤,她手指紧紧按住的珠子散发出寂远幽黑的光亮,仿佛冥冥之中的命运的眼睛,肆意将天下苍生囊括在目。她缓缓朝他走过来,沉声缓问:“报仇没意义,那什么才有意义?他们令你承受了这么多年病痛的折磨,无法施展你一统天下的宏伟志愿,你不恨吗?”
启云帝眼神慢慢垂下,望着膝下冷硬的地砖,映在眼中土灰般的颜色。如果仇恨能改变命运,那他为了心中所愿可以努力的去恨。但,人生一世最可悲的,莫过于不知自己来这人世走一遭究竟意义何在?难道仅仅是为了等待死亡的降临吗?他曾经胸有宏志,坐拥江山平天下,与爱人共享,只可惜,命不由人万事休。
他抬眼,太后严厉的目光直射向他的眼睛,他并不躲避,忽然站了起来。
太后面色一沉,斥道:“哀家没让你起来。”
启云帝淡淡看她一眼,对她的斥责充耳不闻,只若无其事道:“儿臣累了,想回宫休息,不打扰母后修身养性。”说完转身,太后在他身后冷了眼光,盯着他的背影,启云帝突然又转过身来,对上她的眼,恢复了平日的温雅,笑道:“依儿臣看,母后这佛……不念也罢,要想求得安心,佛,帮不了您。还有,母后最好尽快把孩子送到朕的寝宫,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