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靠近她,想感受一番人情中的温暖,仅此而已。
不知面对了这样的元宝多少个日夜,亓天还是决定放元宝走,那晚入睡前他搂着元宝脑袋埋在她颈窝轻声道:“你笑一笑吧。”他闭上眼,指腹抚摸她的唇角,感受弯起的弧度,想象她眼中也满是盈盈的笑意。
亓天也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唇。但睁开眼后她的眼依旧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他埋头在元宝肩头蹭了蹭:“我真的这么讨厌么……”
三更时分,元宝睁开了眼,一扫往日的死寂,她眼中印着窗外明媚的月光,清亮透彻。她斜眼盯了睡得正酣的亓天许久,才敢小心翼翼往床边挪去,离开了他的怀抱,夜的寒凉有些沁人,元宝光着脚踩在地上狠狠打了个寒战。她不敢穿鞋,生怕发出一点动静惊醒了男人。
走到门口,轻轻拉开屋门,夜风倏地灌入,吹得元宝一个激灵,她慌张的回头打量亓天,后者只是安安静静的睡着。
可是这一回眸,元宝却发现自己竟有点迈不开脚步了。
那个男子像个孩子一样,孤独的蜷缩在床上,月光洒了他一身,明晃晃又冷冰冰的染了一室清冷。他脸上的纹路在晚上平静的许多,不那么狰狞吓人,他本来应当是个清俊的男子,元宝忽然想起上次她无意之中接触到的那双澄澈的眼眸……
他……其实只是害怕孤独吧,像她一人被关在阁楼上绣花一样,稍稍接触到外面的一点新鲜气息便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一如她遇见阁楼下的沈公子。
他和她不同的处境,却同样的孤独。
若他们不是用这样的方式相处,或许她是会接受他,甚至喜欢他的吧。毕竟他对她比谁对她都好,但她不能像一个傀儡一样生活。元宝很清楚容貌这种东西不会持久,她怕他不是因为相貌,而是自己的生死尽在他一念之间。
元宝扶住门的手握紧成拳,她咬了咬牙,仍是奔逃了出去。
忘关上的木门在夜风之中“吱呀吱呀”响个不停,亓天的脸往枕头里埋了埋,默了许久,他伸手摸到了摆放在床下的布鞋,眼睑拉开,他眉头微皱:“肉脸宝……你忘穿鞋了。”声音在屋中空荡的飘了两飘,女子温暖早已不再。
半夜的迷雾森林阴冷而骇人,元宝一路疾奔,也不管前面踏上的那块地会不会是沼泽,她听之前那个人说过了,爹花了许多钱来寻她,兴许在爹的心中还是在意她这个庶女的,她不想报复姐姐了,也不想爱恋沈公子了,她可以回去,认个错,然后听家里的安排把自己嫁出去,然后……
然后呢?
元宝顿住脚步,然后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在一个新个阁楼中绣着花,带着孩子度过下半辈子?这和被人控制着行动木偶一般生活又有什么差别?
她怔然,忽然,不远处划过一道火光,在夜雾之中显得十分耀目。元宝第一个反应是亓天追过来了,她忙找了个草丛藏好身影,但是而后又想,被找到了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正想着,远处的火光越来越近,元宝这才看清原来是两个高大的汉子,他们的面容有些熟悉,元宝一阵琢磨恍然想起,这不是李府的两个打手么!是爹派她们来救她的?元宝欣喜的欲要出声呼唤,忽听其中一个汉子道:“咱们找到二小姐,当真要杀掉么?”
元宝浑身一寒,僵硬了身体。
“老爷的话你敢不听?”
“哎,坏就坏在这事出在大小姐成婚之前,二小姐失踪了那么久,怕是早就不干净了……咱们府可不能有这么个污点。”
“你担心这个作甚,你该想想,碰见那鬼巫咱俩该怎么办!”
两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元宝听罢这些话,脑子嗡鸣一片,随即腿一软摔倒在地。
听见响声,两个打手登时神色一振:“谁!”火光往元宝身边越走越近,元宝却失神的望着天上的明月,心底泛起的全是自我厌弃与绝望。
两打手刨开草丛,看见的坐在裏面的元宝,两人皆是一惊:“二……二小姐?”
元宝目光缓缓落在他们手上拎着的大刀之上,另一人戒备的四周望了望:“那鬼巫不在,正好动手!”
元宝点了点头,对的,正好动手,她又在这片沼泽地里陷入了危境,这次也怨不得别人。此时,她忽然想起了那双清澈眼眸的主人,明天那人清醒之后看见她不见了会不会难过呢,之后发现她难看的死在沼泽地里,心裏又会是怎样的感觉呢,他会不会在一瞬间的解气之后也感到一丝丝更痛的寂寞呢……
但这些,她应该都不会知道了。
刀刃映着月光飞快的砍下,元宝阖上眼,静待疼痛。
“叮”一声脆响。元宝茫然的睁眼那一瞬,正好看见厚背大砍刀被震断成两截,握刀的大汉像脱线的风筝一样轻飘飘的飞了出去。
宽大的黑袍像是一堵墙挡在她面前,隔绝了杀气和月光,带给她夜应有的黑暗,最好的保护。
两个大汉像看到鬼一般,凄厉大嚎着,连滚带爬的跑了。
元宝抬头仰望着男子的挺得笔直的脊梁,他轻轻转过头来,气息有点急促,脸上的青纹中蛊虫来回蠕动得厉害,令他看起来真的宛如地狱来的恶鬼。
元宝垂下眼,心想他定是又要给自己下蛊了吧。
一双绣花鞋扔到她怀里。亓天冷冷道:“不|穿鞋到处跑,该打。”语气就像在教训一个小孩。
元宝抱着写怔愣了许久,抬头看他一脸正经的神色,默了许久,她忽然莫名的笑出声来。亓天眨了眨眼,怒冲冲的火气登时被这个笑声吹走了一大半,而元宝还没笑多久,竟又呜咽着哭了起来。
他浑身一僵,眼神四处转了许久,有些无措。
“莫哭。”他蹲下身子,本想去摸她的头,而又害怕她厌恶的眼神,一时僵在原地,道,“我不给你下蛊了,我放你走。”
元宝哭得越发厉害,一边抽噎一边控诉:“你上次……也这样说。”
“这次是真的。”
元宝哭声不停。
“真的是真的。”他狠狠打了打自己的右手,一脸严肃道,“真的。”
元宝依旧哭个不停。亓天是真的慌了,他蹲也不是站也不是,连手脚也不知该怎么安放:“肉脸宝,你莫哭,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可以……”元宝说了一半,被鼻涕呛住,咳了好久也没有下文,亓天连忙在旁边点头:“什么都可以。”元宝缓过起来,小声道:“你可以不给我下蛊,也不赶我走么?”
“嗯,可以。”反应过话里的意思,亓天一呆,“什么?”
“我已经没地方去了,如果,我不做你养蛊的标本,你是不是也可以像之前那样收留我?”
亓天喉头干涩:“你……一直以为我拿你当标本?”
元宝双眼湿润:“不是吗?”
亓天默了许久,难抑唇边的笑,点头道:“好,以后我不给你下蛊,不拿你当标本……还像以前一样收留你。”
元宝双眼更湿润了:“原来你是大好人。”
“嗯,我会对你很好,穿上鞋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