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1 / 2)

拜金罗曼史 陈之遥 1888 字 1个月前

<small>你在这个行业里的旅程还没结束,别以为我会带着你退休!</small>

这几年,丁之童常常做回到过去的梦。

梦里的情节总是荒诞不经,比如毫无准备地上了考场,比如穿着睡衣拖鞋去面试,再比如出去买十几块钱的东西,结账扫码的时候发现余额不足。

每次做到这样的梦,她都会迫不及待地想要醒过来,然后长吁一口气,确定自己不会毫无准备地上考场,不会穿着睡衣和拖鞋去面试,银行账户里有足够的钱买所有她需要东西。还有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家,她其实可以独自拥有,甚至比与别人共有的更加契合她的心意。

但这一天,她梦到的却是上西的公寓。梦中的她蜷身躺在那张床上,有人从身后抱着她,轻柔但却紧密。那是个将睡未睡的时刻,仿佛能还听见深夜的曼岛回响着警笛的啸鸣,唯有这个小小的角落静谧地相拥着两个人,一线月光透过窗帘照在他们身上。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情节了。

这梦境太过平淡而真实,以至于此刻她将醒未醒,错觉自己真的回到了那里。十一年的光阴好似一晃虚度,熟悉的拥抱和抚触又一次近在咫尺。她舍不得醒来,但缱绻之后还是睁开了眼睛。

已经是早晨了,窗外是香港四季如一的阳光,以及车流在城市深谷之间疾行的噪音。她摸到床头的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起来穿衣服。

甘扬也醒了。两个人又像从前一样一起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面洗漱,丁之童给他找了一个电动牙刷的替换刷头。她洗脸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刷牙。衞生间很小,非要挤在一起。

等她洗完了要走,他才拉她回来,看着她问:“现在能说了吗?”

“说什么?”她装傻。

“发生了什么事啊?”他关了门,循循善诱,“昨晚你跟那帮人吵架,说得好像明天就不在这裏了。”

又给他听出来了。

丁之童笑了,她的手从他的胸口滑下去,又贴到他耳边说,“中缝练得不错……”

甘扬抓住她的手,说:“丁之童你别跟我来这套。”

但这套偏偏还是管用的。是他先忍不住,低头下来吻她,但也是她双臂环上去,回应他的吻。

两人做到淋浴房里,一室水汽氤氲。不知是水温太热,还是过程太上头,丁之童擦干了身体,吹完头发,两颊的绯红半天不肯褪下去。她看看时间,还是穿上衣服要走。

“去哪儿?”甘扬拉住她问。

她回头说:“不是你传我的秘笈嘛,事已至此先吃饭再说。我早上约了人饮茶。”

前一天,她就跟秦畅约好了。

就像他从前带她去曼岛犹太人开的店里吃早餐,这一次,轮到她请他去中环的茶楼饮茶。两个人一起从纽约到香港,也算是有始有终。

因为临出门耽误了一会儿,她到的时候,秦畅已经坐在那里看点心纸。

丁之童走过去坐下,两人一起选了吃的,又要了茶。

等到蒸屉和小碟子送上来,秦畅才问:“今天约我是想说什么啊?”

“也没什么,接受现实了呗,”丁之童也笑,“就是想谢谢你,在这个行当里,能遇到你这样的老板,这样的mentor,是我的幸运。”

话说得好像太过正式了,但彼此都知道是发自肺腑的。

秦畅仍旧笑着,笑完了又摇头,说:“你这就错了,不是因为你幸运。”

丁之童没懂。

秦畅慢慢地喝茶,慢慢地讲下去:“当年,我刚入这行的时候,只是个毫无准备的理科生,除了数字和理论什么都不懂。我想怎么办呢?只好还是按照自己做题的习惯,从最简单最核心的逻辑开始理解未知。比如对于投资来说,这个核心就是价值。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来说,这个核心是合作。”

丁之童点头听着,这些话秦畅都跟她说过,不止一次。

但这一次,秦畅却给了她一个转折:“这些年走过来,我遇到过许多人,同样的话也说过许多遍,其实很少有人真正相信我。在我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他们只觉得我好天真啊,以后就是被卖了还给人数钱的主儿。当我有了一些成绩,他们又会以为我只是在给他们鸡汤喝,而且还是两块钱浓汤宝充出来的那种,就为了把真正的权钱交易藏在背后。他们会将信将疑,左右试探,甚至认为我别有所图,这些反应往往会造成混沌的结果,墒增得一塌糊涂。这样的人,这样的事,遇到得多了,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会产生怀疑,我的想法真的对吗?我这么做真的会有用吗?但你知道吗?我发现自己总是可以相信你。其实,你也帮了我很多。”

一番话听得丁之童动容。

她约这一次早茶,只不过是想有一场好好的告别,却没想到在这个闹哄哄的馆子里,又会有落泪的冲动。

“还有,”秦畅继续,“你说‘在这个行当里’能遇到我是幸运,是不是也觉得这个行当就该是一帮精致利己者的天下啊?一群不事生产的人做着零和博弈的游戏,一方赢得的,正是另一方输掉的,而输赢的总合永远为零,对社会毫无贡献,甚至可能为负,把全人类都坑得爬不起来了。”

丁之童眼底还没干,又笑出来。没错,她是这么想过,在她经历了一场又一场荒唐的交易之后,那些交易存在的唯一作用似乎就是为了让局内人雁过拔毛而已。

但秦畅还没说完:“不管是哪个行业,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疑惑。有的来得早一点,有的来得晚一点。有的独善其身,看到了觉得接受不了,就这么转身走了。也有的正中下怀,乐在其中。更多的是想要分一杯羹,只恨人家不带他玩儿。但只要你观察的时间线拉得更长一点,你就会发现事情最终的结果还是回到那个最简单最核心的逻辑——真正的价值会得到回报,谎言会被揭穿,一切都没有变。”

是吗?不是吗?丁之童不确定,但她希望秦畅是对的。

随即便又想到离她最近的那个例子——卞杰明。卞总在2000年初的几年里迅速地积累财富,但也在仅仅几年之后又迅速地葬送了自己的名声。虽然人还没进去,但他已经跟他包装过的那些企业一样劣迹斑斑。而且,美国虽然“自由”,但打官司可一点都不便宜,他现在尚且拥有的自由是非常昂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