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黎嘉骏望向秦观澜,他又跪下了,但此时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站在一边的靳兰芝本来抖抖索索的,见她望过去,忽然也跪下了,哭道:“三小姐,求您消消气,观澜他太混账了,冒犯了您!是我们不好,没教好观澜,养成他这偏激的性子,心心念念的想什么报仇不报仇的,这次他本还想着指着您唱的,我们硬是给拦着了,但就怕他以后还做出些什么来,恳请您教教他,莫让他再犯浑了!”
黎嘉骏被这一顿哭得目瞪口呆,妹子好机智啊,她都无言以对了。
本来接她的杨少爷在旁边束手站着,丝毫没上来扶一把的意思,唐少爷倒是先跳了起来:“什么?!莫不是在戏台子上还唱我们黎三小姐的不是?!这能忍?黎三您只管说,要怎么弄,哥哥保管让你顺顺心心的!”
看这唐少爷跟个快急死的太监似的,估计是欠咱黎家的钱吧……你激动啥呢,急死了咱也不会让你少还一分呐,黎嘉骏心裏头吐槽。
黎二少干脆不说话了,这情况太明显了,靳兰芝看出唐家不想得罪黎家,故意让唐少觉得秦观澜是大大得罪了黎三,这样只要黎三没特别的意思,唐家寿辰反正肯定是去不了了,现在就看黎嘉骏是不是故意要把秦观澜往火坑上推了。
黎嘉骏又不蠢,她当然知道这时候自己什么都不说,秦观澜就算是得救了,如果表达出想在唐老爷子寿辰上看到秦观澜的意愿,那这小子铁定能唱菊花残了。
这秦观澜绝对是后娘养的,风水轮流转,转来转去这条小命都握在她手上,放了一次还贴上来,简直甩也甩不掉。
瞧他现在那小样,估计是真想死了。
哎,烦人!
黎嘉骏不说话,就垂着眼盯着秦观澜,盯得周围人都不敢说话,盯到他额头流下了一滴汗,才哼了一声,搀着二哥的手臂转身上车。
“哎呀呀又犯小脾气了,各位玩儿啊,我们先走了。”黎二少艰难转身朝身后抱拳。
车开了,黎嘉骏往后望,那个杨少爷一脸温柔的把靳兰芝扶起来往车里带,班主搓着手谄媚的跟在后面,秦观澜则跟石化了似的,还呆呆的跪着,直到车子开到底拐了弯还没起来。
“舍不得啊?”黎二少在一边闭目养神。
“那个圈子太乱,以后我再也不想看戏了。”黎嘉骏嘟嘴。
“呵呵。”
又过了几日,早上,黎家果然收到了唐家老爷子寿辰的请帖,但佣人打听回来得知,请的并不是荣禄班,沈阳这地方阶层混杂,据二哥讲,原来黎老爷还算是中上层的,因为曾经跟着杨宇霆跑军火,很是有点军政界的关系,而唐家只是个普通做布匹生意的,照平时寿辰,是根本不够等级往黎家送帖子的,这次赶巧碰上,才临阵换演员好讨好黎三小姐。
“那我要不要去呢?”黎嘉骏一头雾水。
“你是黎三,爱去不去。”二少看着报纸。
这么任性可以吗?!
“那我不去了……”想想就没意思,黎嘉骏嘟嘴扔掉请柬,见上学时间还早,继续拿出题集来做,“这报纸都你自己做的,有什么好看的。”
“你二哥只是个拍照片的,没需要都可以不去,你见过我连夜赶稿吗?我怎么知道人家半夜写什么,咦,等等……”二哥突然凑近报纸认真看了一下,啪的一拍桌子,“嘉骏!”
“啊?怎么了!”黎嘉骏差点摔了笔。
“你,太,神,了!”
“啊?”
“你是不是知道!”
“喂喂喂,什么呀?”
“台湾雾社暴动!哦不,对我们来讲应该是起义,台湾有人起义了!哈哈哈,真的有人反抗!你那个七子之歌唱绝了,好想去看看他们表情!”二哥一口喝掉豆浆火急火燎的站起来穿了外套就走,“哥去报社啦!车给你留着你自己去学校!”
“着急看表情也不差这么会儿啊!”黎嘉骏徒劳的伸出手又放下,非常无奈,只能继续看新闻,这个新闻只有寥寥数字,占了超小的一个版面,一眼就看完了,就是前天,十月二十七号发生的事,仅仅讲了台湾原住民于雾社公学校运动会上袭杀日本人,造成日本妇孺一百多人死亡,很快被镇压。
黎嘉骏放下报纸,喝了一口咖啡,她不相信日占台湾那么久仅仅只有这么一次暴动,能放到这个报纸上可见事情不小,那么可以想见,报纸上至少少了两个字,应该是“血腥”镇压。
如果可以,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按照她所了解的抗战时期中日双方惯有的死伤比例,如果日方损失了一百多人,那台岛上的土着人,肯定死了不止一千人。
……想象一下,高中出操时满满一操场的人,密密麻麻,生龙活虎的,突然空了三分之一……
那么多年了,台湾没指望过谁,没依靠过谁,他们默默的抗争着,前赴后继。大陆呢,自身难保,捉襟见肘,能给予的,大概也只有最廉价的精神支持了。
她不知道在台湾的同胞经受的到底是怎样的生活,也不知道日本到底在占领期间实行的是怎样的政策,在现代她没怎么听见哪个台湾的同胞在诉苦,可一个需要反抗的统治必然不是温和的,更何况还有每一次反抗后一层层解不开的血仇,霓虹君不是什么温和的脾气,这个新闻并不是雾社事件的终止,应该是一个更血腥纠缠的开始。
而显然,这个痛苦的过程,还要经历很久很久,直到她回到这个时代,还没见结束的迹象。
黎嘉骏呆呆的瞅着报纸,忽然感觉很累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