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纸飞机(1 / 2)

在上海。Caresse这样肤色的小孩总会吸引许多人的注意,引出更多关于她身世的问题。我说的许多人包括邻居、物业管理员、商店店员,甚至公园里同样带着孩子的陌生人。大人们喜欢逗她讲话,引她笑,叫她“洋娃娃”,转身却又在感叹:现在没爹的小混血真是到处都是。孩子们则是更加公开讨论她的发色、眼睛的颜色,大一点的会说出“血统”这样高深的词,好像她是一只半比熊半贵宾的宠物狗似的。

我以为自己会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但实在没有什么事情是真的忍受不了的,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我不回避那些问题,不少说也不多说一句。而且,尽管看起来跟别的小孩不太一样,Caresse也有她自己的魅力,融入到他们当中去。她很快跟外公外婆混熟了,也喜欢跟小朋友玩,很愿意跟人家手牵着手走路。那些小孩子也逐渐喜欢上她。刚会讲话的小信很远看到她就大声叫她“咔咔”,六岁的诺诺调低滑板车的扶手,让她把着扶手站在上面,推着她在花园里转圈。她在阳光裏面,笑的快乐无比。

几天之后,在餐桌上,我爸刚放下碗,Caresse突然说:“阿拉饭饭吃好了。”说的很响很清楚,那是她第一次说出一句句子,用上海话,不是英语。

第二天我跟Lyle约好要通个电话的。时间约在上午十点,因为那个钟点Caresse总是醒着的。九点半之后,我不自觉的看了好几次时间,突然发觉自己怀着一种几乎按耐不住的兴奋的心情。可能我只是因为高兴,想要把快乐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也可能还有别的,不愿意承认罢了。

电话很准时的响了,我们互相问候,我把Caresse新学会做的事情、说的话,讲给他听,然后把小孩儿叫过来,听筒放在她耳边,说:“Caresse叫爸爸。”

“妈——咪——。”小孩儿一边笑一边叫的很响亮。越洋电话两头,所有人都笑翻了,连带Caresse自己。

她能说一整句话,却一直分不清楚称呼。对她来说,“妈咪”是对所有照顾她的大人的总称,我是“妈咪”,Lyle也是“妈咪”,保姆还有外公外婆都不例外。

等我回到电话上,Lyle似乎有点无可奈何,问我:“你说要不要带她去看医生,育儿专家之类的?”

“等我回来再说。”

“告诉我回程的航班号码,我过来接Caresse。”

“你来接Caresse吧,另外有人会来接我。”他不说来接我,我也无所谓。

“好。”他回答。

挂断电话,我妈看了我几眼,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了,问我:“你们两个现在到底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我不知道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