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傍晚,黎明(1 / 2)

不知道是凌晨几点钟,应该是夜里最黑最的时候,他闭着眼睛说:“至少在这件事情上面,我们没有分歧。”

“也不是完全没有,我其实不喜欢开着灯。”

他伸手关掉床头灯,在黑暗里抱住我,冬天的夜晚,这样的拥抱总显得比实际上更温暖更不可缺少。

我忍不住开玩笑,只为了破坏气氛。亲了一下他的手背,说:“你要干什么,我不管,但是答应我,不要为其他女人做同样的事情。”

“什么事情?”

“把手放在她的头和床头板之间。”话没说完就笑得把头埋进被子里。

他没有跟着笑,把我拉出来,没来由的对我说: “e,我不是那种喜欢退回到某个时间,重新来过的人。不过,这件事不一样,因为你不一样。我希望我们可以再试一次。我需要你。”

黑暗里,我看不到他的眼神或是表情,只感觉的到眼泪从自己的眼角沁出来,听到自己满不在乎的回答:“有一天,你老了,当你觉得需要一个人,真的需要,二十四小时的需要,百分之一百的要,你可以给我打个电话,如果运气好我刚好空窗,我会查一下我的Agenda,找个时间,跟你出去。”

很久他没有讲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背过身很轻了说了一句:“我需要时间,我需要想一下。”

仅仅几个小时之后,我们被闹钟吵醒。我起来穿衣服,让他继续睡,喜欢什么时候走都可以。但他坚持要陪我走到公司,一路上帮我拿着手袋。那天刚好拿了一个没有拉链封口的托特包,路上很多人,而他就那样随随便便的垂着手拿着,我每隔一会儿就要朝他手里看一眼,生怕到公司之后发现钱包或是电话被偷了。因为那是一个难得的晴天,我请他吃早饭,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门口,冬天早晨的风裏面,一杯咖啡,一只pain au chocolat。喝咖啡的时候,偷偷的抬头看他,他的打扮从来说不上Dandy,不知道为什么给人的印象却就是那个样子。一个同事正好经过,跑过来跟我打招呼。向她介绍Lyle的时候,我只说了他的名字,突然发现没办法告诉别人,我们现在,究竟算是什么?因为我自己也一无所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没有力气把他赶走,因为我还爱他,只是没有从前那么爱了。就像现在,我一样努力工作,但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投入了。

就是那一周的周末,他送Caresse到我这裏来。我在厨房里削水果,他拿了一本图画书指着上面的苹果蛋糕洋娃娃,问Caresse这个要不要,那个又是什么。我端着一盘草莓走到他们身边,他抬头看着我,嘴裏却是问Caresse的问题:“妈咪生个弟弟给你玩好不好?”

那可能只是玩笑话,我却条件反射似的回答:“我刚刚跟老板说过,我的五年计划里没有生孩子。”说完笑了一下,想表现的满不在乎,却更像是尴尬。

Caresse又一次帮我们解了围。一般情况下,她对“给你个什么什么好不好?”这样句式的问题,一律是点头的,不知道为什么对“弟弟”这个玩艺儿却不买账,一个劲儿的摇头,说一连串“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知道父子间的那种感情对Lyle来说意味着很多东西,他应该是真的想要一个儿子。不过我,在我听到那个问题的时候,胃都要抽筋了,我不后悔生Caresse,也想念胎儿在肚子里踢打翻身的感觉,不过,在那段怀孕到生产的过程当中,有一些片断,对我来说像噩梦一样,不愿意重温。

我不禁问自己,究竟是因为孩子,因为家庭,还是因为我,让他这么急切的想回到婚姻里去?而我又是因为什么伤的如此之深,是他的原因多一点,还是怀孕?如果我们再试一次,结果会有不同吗?我还能像这次一样全身而退吗?

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想,没有得到答案,只是决定在想明白这些问题之前,不做任何决定。而他也不再有催促我的意思。我们各有各的住处,各有各的圈子,一起养一个孩子,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是不可行。我们约会,看起来就像情侣;他时不时地出现在我住的地方,加上Caresse,我们看起来又像是个家庭。但是,白天工作时间,我们一南一北离得很远,又似乎永远不会有交集;或是午夜时分,他离开我的公寓。那种时刻,我们什么都不是。

一月就这样过去了,好像一转眼之间就到了二月。一月份最后那个礼拜,他有好几天不在纽约。直到31号星期五的下午,突然打电话过来,央求我请一天或者两天假,带上Caresse,三个人去过一个长周末。我想问他为什么?不是节日也不是纪念日?但最后没有问,就答应他了。因为那是明知故问,这个“长周末”裏面的一天的确是个纪念日,二月四日,我们结婚的日子。他没有明讲,我也不问。

二月的第一天,星期六的下午,我们驾车出城,沿着哈迪逊河北上,直到更更清澈凛冽的Adirondack Mountains,穿过森林,远离公路。目的地是乔治湖边上,一座三层楼高棕色砂石的房子,推开窗就可以看到深蓝色沉静的湖面,门口的船坞裏面驳着老式木架板的帆船和白色轻钢质地的游艇。从那里开车去Saratoga 和 Placid湖都很近。春天或者夏天,那会是个很好的度假的地方。但两月份,湖面上还结着薄冰,远处山上的树林只有深褐和墨绿两种颜色,间或点缀着一些干净到发蓝的白雪。幸好天气晴朗,天空碧蓝,偶尔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大鸟飞过,一切显得寂寞而宁静。

一下车,我靴子的细跟就陷进房子前面的积雪和松软的草地里去了,我问他:“麻烦你再告诉我一遍,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到这裏来?”

他答非所问地回答:“保守的说,方圆一英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这裏是你租的,还是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