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2 / 2)

白杨往事 长宇宙 3392 字 2个月前

“啊——”宁小诚打立正,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那个,爸……不是,叔叔,我是小诚。”

蒋怀远愣了一下,忙应:“是小诚啊……”

“哎。”宁小诚挠挠头,不知道话该怎么往下说。

以前见蒋怀远,也没有什么女婿见岳父的紧张感,好像一直高高在上的,蒋怀远对他也很客气。

现在反倒俩人离了,对蒋怀远有点犯怵。

“那个,叔叔,晓鲁在吗,我没什么事儿,打个电话给她拜个年。您跟赵姨身体还行?”

“身体挺好的,让你惦记了。”蒋怀远不远不近地说着,“晓鲁没在,一会我让她给你打回去。也给你父母带个好。”

“哎,好。”

电话挂了,宁小诚讪讪回到屋里。

段瑞还抬眼皮问:“谁电话,还得大冷天去阳台说。”

小诚心不在焉:“工作上的,别人拜年。”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茶几上的手机一阵震动,宁小诚一跃而起,再度走到阳台合上门。

心裏打鼓:“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蒋晓鲁呼吸急促,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跑回来,一把清脆声音:“小诚哥,过年好啊!”

眼眶一热,宁小诚举着手机,低说:“晓鲁,过年好。”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个……我也没什么事儿,你爸爸说你不在,你回青岛了?”他问。

“嗯,回来很长时间了,刚才下楼看烟花了,今年想陪着我爸在青岛过年。”蒋晓鲁在这头,像和一个老熟人聊天,也不尴尬:“叔叔阿姨身体好吗?”

“挺好。”

蒋晓鲁笑笑,通透道:“我也很好。”

小诚喉间一紧:“晓鲁。”

新年,他孤独地站在阳台上,窗户结了一层霜花,他穿着黑色毛衣,静静听着那头的呼吸声。

“我很想你。”

蒋晓鲁无声躺在床上,滑下两颗眼泪,渗入头发里。

其实这时候只要有那么一句话,只要她说一句我也想你,他能马上坐飞机去青岛。

他等着。

她也等着。

忽然段瑞敲了敲厨房门的玻璃,不知情况地喊他:“吃饭了!”

蒋晓鲁连声应:“我听到阿姨喊你了,你去吧。”

宁小诚恨地直咬牙,这通电话就这么被搅合了。

从那以后,又是一年,小诚再也没和蒋晓鲁有过联系。

……

再婚的事情,老赵不提,架不住宁小诚他妈妈,段瑞老太太提。

只要他回家,说不了三句话,一准儿就是你今年三十六了,眼看奔着三十七,就四十了,前几天谁谁谁给我介绍了一个,人家好啊,这么好,那么好,说的跟天仙似的,小诚吃完饭,擦擦嘴,嗯啊两声,往沙发上一瘫,装听不见。

提了好几次,段瑞实在受不了了,在桌上摔了饭碗:“宁小诚你到底要干什么?想气死我是不是?”

宁小诚一脸茫然:“我干什么了?回来看您您不高兴啊?还是给您买的衣服小了穿不进去?不能啊,我挑大码让人置办的。”

“你少给我装傻充愣!我是问你你现在要怎么着?横竖给我一句痛快话,你要是想这么单着,单一辈子,你以后也别回来看我,我当没你这个儿子,你要是想踏踏实实的,就听我话。”

宁小诚慢条斯理吃完这口饭:“我没想怎么着啊,您看我生气,以后我就不回来了呗。”他站起来,收拾好桌子,拿了衣服就走:“妈——”

段瑞以为有转机,激动转过头来:“怎么?”

宁小诚在门口一招手,气死人不偿命:“拜拜了您哪!”

“滚!!!”

段瑞气的捶胸顿足,和老宁愤怒哭诉,你看看,这就是你儿子。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就想这么耗着,这么等着,什么时候有消息说人家晓鲁有人了,结婚了,他也就不惦记了。你现在这么折腾自己,早你干什么去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段瑞倒也真不是想逼着他再婚,就是不愿意看他天天自己一个人来回奔波,当初俩人离婚,她是隔了好长时间才知道的,知道以后也震惊万分。问他为什么,闷葫芦也不说。

后来想想,俩人离婚之前,蒋晓鲁曾经来家里看过,买了好些水果,帮自己晾了衣服,临走时嘱咐她和老宁照顾身体,自己竟然一点没发觉,只要想起来。段瑞心裏就翻腾着不是滋味。

消息传出去,有人想给宁小诚介绍对象,都得先问一句,段姐,您也别嫌我多嘴,毕竟小诚是二婚,我得给人家姑娘问明白,当初为什么离?

段瑞尴尬,只能说:感情不和吧,俩孩子都要强。

他们老宁家做人,不能为了自己儿子有个好着落,就说儿媳妇坏话。

成不成,那是缘分,好坏人家嫁给你,也真把你们当成亲人对待。

当妈的都做到这个份上,还想让她怎么着,段瑞抹着眼泪,只一遍遍嘀咕,不管了不管了,小王八蛋在外面饿死我都不管了。

老宁趴在厨房门口,推了推老花镜:“你不管他,管管我。”

“我还没吃呢。”

段瑞气笑了,给老伴盛饭:“给给给,一个小冤家,一个老冤家。”

老夫妻俩面对面坐着,楼下小孩子玩闹声从窗户传进来,天真无邪地喊着,爷爷,奶奶。

老宁也放下筷子,叹了声气。

……

今天,宁小诚和往常一样去上班,中午吃饭的时候有员工提了一嘴是今天八一节,宁小诚猛然想起来,上回给老太太惹生气了,正好是个机会,可以晚上回家藉着看老宁的时候去哄哄。

谁知道进家门没说两句话,又被轰出来了。

他心生烦躁,气急败坏往外走。

车停在大院儿一个拐角树荫里。

这两天翻修,到处都是工人的脚手架和油漆桶,一阵一阵电焊声听的人心烦气躁。

裤兜手机震动,他接起来,是吴井。

“有消息告诉你,想听吗?”

宁小诚不吭声,等着他下文。

吴井得寸进尺:“你管我声爹。”

宁小诚很干脆:“不听,我挂了。”

“哎——”吴井故弄玄虚,:“蒋晓鲁她妈这两天好像犯心脏病了,挺严重……”

宁小诚一时脑子短路,拐了一个弯儿:“犯病?犯病你跟我说干什么,上医院啊。”

“对啊,可不就是得上医院吗,好像还得手术呢。”吴井附和着。

哗啦啦,楼上飘下来一层木屑,一大块木板正砸在脚边。

宁小诚吓一跳,下意识按了手机。

楼上装修工人赶紧喊:“嘿,哥们!没事儿吧?”

宁小诚低头晃了晃头上的灰,扬声喊:“看着点儿,你这是碰着我了,附近都是老头老太太,真掉下来砸着怎么办啊。”

“实在不好意思了啊。”工人连连道歉:“我们下回注意。”

这地方住的,一个比一个牛,不能得罪人。

宁小诚也不计较,快步朝停车的地方走过去,心想着一会再给吴井回个电话。

他最近刚换了台新车,吉普,车型很大,上车之前幸亏看了一眼。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孩子,看着不大,也就一岁多,蹲在他车屁股边上,正用手抠着他轮胎上的车标。

手指头软软白白的,剃个圆圆的盖头,穿着熊猫的短袖和短裤,一撅屁股,露出截尿不湿的边儿。

宁小诚乐了。

走过去,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小家伙的屁股:“哎,你谁家的啊?”

这小东西长的还挺好,胖乎乎,白白净净的。

专心致志的小家伙没理他,一直和车标作斗争,微鼓着小嘴,抠着,抠着。

宁小诚被忽视,嘶了一声,觉得很不受重视。

“还挺时髦,衣服谁给你买的?还熊猫,怎么着,你是国宝啊?”他嬉皮笑脸地问,又用脚尖踢了踢小家伙圆滚滚的屁股,故意吓唬他:“我问你呢,你谁家的?把我车抠坏了,我得找你家大人赔钱。”

小家伙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看完,又扭回去,奶声奶气道:“西楼二委老宁家的。”

呦呵,口齿还挺清晰。

小诚一提裤腿,蹲下来,真以为谁跟他开玩笑,还挑衅:“你老宁家谁的啊,我也是老宁家的,怎么不认识你啊?”

小家伙顿了顿,似乎在反应他这句话的含义。他觉得自己的地位遭到了动摇,于是字正腔圆地说。

“我爷爷叫宁大光,我爸爸叫宁小诚。”

宁小诚笑不出来了。

咣当当——

远处脚手架扔下来一堆拆下来的废铜烂铁,大院儿隔了二十年,即将被翻新。

下午五点整,众人归家,来来往往,院儿里准时放起了军歌,嘹亮高亢的男声响起。

小家伙怔怔看着远处人儿,忽然开心地咧嘴,仰头指着那道身影:“妈妈!”

远处长长的林荫道。

一人,一车,一个孩子。

男人站着,孩子蹲着。一齐朝着一个方向望去。有个人正朝他轻快地走过来。

她穿着红色的裙子,裙摆在风中荡漾。

在夏日的黄昏里,她有着弯弯的眼睛,和脑后俏皮翘着的发尾。

裙摆拂过她的腿。

蒋晓鲁背着手,脚步轻快,笑容天真。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宁小诚仿佛忽然间听到了昔日那声清清脆脆地,小诚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