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潜时,他们就没有见霜月君换过气。在鲛人将绡递给他们时,祈焕实在忍不住问,无常鬼难道真的不需要食物、不需要睡眠,乃至连呼吸都可以舍弃么?
“不吃饭,会饿,但不至于胃腹绞痛;不睡觉,会困,但不至于头晕目眩。即使闭气,窒息的实感依旧存在,只是不至于令人丧命而已。”
“……这你也能忍?”
霜月君斜眼看着他:“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忍不了的。”
“刚死不久,倒是很难舍弃那些凡人之躯所需要的东西。”柳声寒笑了笑,“霜月君倒是个特例。其他走无常要适应很久才能接受的事,他从一开始,就吃饭喝水似的自然。”
祈焕连连咋舌:“不懂你们习武之人。”
白涯瞪了他一眼。
在水中,这轻薄的布料可以完美地贴合在人的皮肤上,连颜色都浅到看不出来,只有末端多余的部分凝聚在一起,才能看出它原本的颜色。海水会被它过滤,就像鳃一样。虽然它令人能吸到纯度更高的气,但人呼吸的频率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加快,不然总感觉有一口气上不来似的。也不知是不是与水压有关——尽管这柔软的装备已经抵抗了足够大的压力。
泉姑娘与其他鲛人也拥有这样的衣物,不过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这种衣料只不过是令他们在脱离水域,来到陆地上时暂时遮挡鱼尾,并略微起到装饰的作用。鲛人百岁成年,他们会在这一天得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件礼服,多由父母亲人纺织而成。而梭子,又是更早的前辈或者亲朋的遗骨,一件衣物,饱含着遥远且沉重的祝福。
祈焕挑拿一件橙红色的绡衣,在他的脚踝以下,多余的布料聚拢在一起,像是一大把火色的枫叶。泉姑娘替柳声寒选了暗青,她觉得这与声寒自己的衣服和本身的气质很搭。泉姑娘似乎很喜欢声寒,她觉得陆地上的女人也很漂亮,尽管她们有很多不同。
他们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手里现有的法器带下去,人手一个。白涯拿了降魔杵,祈焕负责琉璃心,而柳声寒拿着琥珀。毕竟留在鲛人这儿,且不说他们会不会打鬼主意,万一让龙给衔去了呢?反正就算在深海察觉到危险,也可以马上逃离,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陪他们下去有四人,其中有那位中年的、她坦诚自己已“年过半千”的女鲛人,和泉姑娘,以及另外两个身强力壮的青年男性鲛人。泉姑娘硬是闹着下来的。鉴于有人看护,且鲛人不会深入太多,他们才勉强答应。
四位鲛人和四位人类,就这样组成了一支特殊的队伍,朝着海的更深处前进了。他们一路保持着均衡的速度,不快也不慢。眼见着,周围的海生植物越来越稀疏,美丽的鱼儿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样貌愈发奇特的鱼类。有些他们在与夜叉交战时见过,有些是完全陌生的模样。
一路上,泉姑娘提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虽然有些令人发笑,但旅途不再无聊,面对未知时的恐惧也削弱了许多。
“我还没去过水晶宫呢。”她一点也不害怕,“也没有见过宝珠究竟是什么样。只听说它能让鲛人变成人……婶婶,您说人类也可以变成鲛人么?”
橘尾的女鲛人板着脸:“你怎么尽是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我想知道嘛。”她噘起嘴,“白公子白公子,有机会,我也想去陆地上。”
白涯并不能说话。他扭头看了一眼她,有些迷茫。他想说,陆地上没什么好玩的,当人类也并不有趣。他转过头,正与另一侧的青年鲛人对上视线。
“白公子说,等夺回宝珠,你就可以变成人,让他们陪你玩了。”
泉姑娘咯咯地笑了,白涯心里松了口气。鲛人果真能看透人心中所想,但也幸亏,旁边这位大哥真是个会说话的善人。
过了很久,他们便什么都看不见了——那些会发光的动植物少得可怜。意外的是,在柳声寒手中的蓝珀却散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强光。
尽管它为他们点亮了前进的路,白涯还是有些不适。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可他在看到那种异样的光芒时,心里仍有些微妙的不快。
水胆琥珀中央疑似水母的形状,散发着尤为柔和的白光。它似乎在流动,在变化,像一条鲜活的水母被困在这石头泡里似的。
巨大的阴影从面前掠过。
“等等。”
橙尾鲛人伸出手,示意他们停下。面前有一只身形庞大的鱼缓缓地游了过去。是鲨鱼还是鲸鱼?他们没能看清它的头部,只知它大得吓人。深海里的东西,要么庞大无比,要么奇形怪状。因为实在游了太久,泉姑娘又答应婶婶不会抱怨,连她也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了。
他们继续向前,游了很久,久得白涯感觉绡衣要与自己的皮肤融为一体,自己也真的要变成一条属于深海的鲛人了。此时,女鲛人忽然停下了。
“就在前方,正前方。”她指过去,“我们不能陪你们去了。”
可……前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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