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过一晚后,他们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走。
这儿并不适合马车进入,因而他们将车与马分开,将行李装在马身上,牵着它在林间漫步。许多曾经觉得稀奇古怪的花草,如今看多了,也觉得不足为奇;曾经对他们来说十分危险的一切,在几人经历了大风大浪后,都显得无足为惧。
白涯的呼吸很不正常,有种嘈杂的噪音夹杂在里面似的,很沉重。他好像有些不适,情况显得比昨天大战之后还要差,却在极力克制。其他人不知为什么,只有柳声寒说,昨晚白涯断断续续地说了些梦话,含糊不清,不知所云。
“不可能。”他否认,“我什么都没有梦到。”
“兴许只是忘了……你状态很差。”
他们不敢告诉白涯,这时候他的脸色显得苍白,比刚睡醒时要糟。这种症状有些突然,但并非毫无预兆。不如说,那些细小的预兆一直处于无关紧要又难以忽视的界限间:呼吸急促、发汗、头痛、焦虑、梦呓。
“该不会……是中毒了吧?”祈焕感到紧张,“音乐天被击败后,你一直在咳嗽。”
然而柳声寒否认:“他没有。但这种情况……我担心不比中毒简单。”
“我没事。”他不断地说,“我没事,不要管我。”
这太奇怪了,先前都没有那些症状的,现在怎么突然……说起来,鼻腔中的那些气息已经淡了,不知是散去了还是他习以为常。莫非真的是粉末有什么问题吗?他确实感到不安,却不想将这种不安带给别人。
他们在林中继续走着。日近晌午,几人都感到饥肠辘辘。从歌沉国带出来的,只有硬得划嗓子的干粮。附近没有水源,能提供水的植物要么苦涩无比,要么有毒。他们十分干渴,不得不深入树林,寻找河水。
没走多久,他们遇到了一个并不怎么想遇到的人。
不过在看到晏?的那一瞬间,白涯的刀已经砍在了晏?肘部的护甲之上。他太快,三人就感觉身边忽然空出来一块儿似的。但晏?的反应也很快,他成功挡下了这一记。白涯没有用全力,只是示威罢了,不然这块薄甲早就连着皮肉被砍断了。不过晏?猜得很准,他知道不可能白涯一上来就要他的命。
“喂喂喂!”晏?不服气地嚷着,“再怎么说我也是帮了你们,不感谢我就算了,上来就打人?太没礼貌了。我觉得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你他妈害死了整个炼药厂的劳工现在跟我谈自尊?你他妈也配?”
晏?的眼珠子转到了一边。
“呃,啊,嗯……我也是奉命行事罢了。说来复杂,好像是缒乌找到歌神,他们之间商量了什么事。这家伙啊,什么事儿都不爱和我打招呼,我莫名其妙就要受歌神的义弟差遣。是乾闼婆让我销毁证据,我怎能不从?所以我这不才带着琴找到你们嘛……”
君傲颜义愤填膺,就差冲上来替白涯补他一刀:“闭嘴!你这油嘴滑舌的妖怪,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的鬼话!那些人若发不出叫喊,你就当听不见吗?!”
“哇,我说的是真的啊。而且、而且他们其实并不痛苦。他们的痛觉已经被音乐侵蚀,感知也被摧毁,不会觉得疼痛或是难过的。就算他们恢复自由之身,活着也是受罪……”
白涯举起另一把刀,眼看着就要看下来。
“别啊!你们不是已经战胜了音乐天,为民除害了么?以后不再会有人受到伤害,我们共同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看着我送来五弦琴的份上,给点面子。”
祈焕白了他一眼。
“你那五根弦的古琴可真是太难弹了。”
晏?用手背拨开白涯的刀刃,后者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只是视线紧跟着他。晏?走上来的时候,祈焕离旁边的马更近了些,以免这家伙忽然发难,把琴又不由分说地抢回去。
晏?笑了笑,说道:
“怕什么,我又不会去抢?再者,本来就是我借给你们的东西,还给我也不过分吧?但这玩意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用。我听说了那场战斗……你这不是很会弹吗?说起来——那真是你自己弹的?”
“边儿去。”
白涯忽然走过来,径直插入两人之间,将晏?推开了些。几人都不说话,继续向前几步准备赶路。白涯一边走,一边直直盯着晏?,一板一眼地说:
“你若要这把琴,我们现在就能还给你。但请你和我们保持距离,我们可不想再和你跟你兄弟扯上一丝一毫关系。”
晏?非但没有拉远距离,反而忽然将手臂搭在白涯肩上,低下头说:
“你那招……叫什么?连神庙里,透过树林与高山,都能看到那边奇奇怪怪的天。”
白涯没有理他,粗暴地将他的手臂打了下去。
“别介啊兄弟。这么久不见,都不和我唠唠?”
“谁他妈跟你称兄道弟。”
“行了行了,不开玩笑了。”晏?拍了拍手,站到几人面前拦住了路,“是这么一回事儿。楚神官知道了你们的事,说他想再见见你们,稍做招待。不知几位肯不肯赏脸?”
楚神官楚天壑?他们停下脚步,有些犹豫地相互对视。这有些突然,他们还不知如何决断。当然,这首先建立在晏?没有说谎的情况下。
“鬼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人。”祈焕朝晏?脚前的地面吐了口唾沫,“说不定是看中了我们的法器,又故技重施,把我们往沟里带。”
晏?无奈地皱起眉:“呃?你们以为我想啊……若不是楚神官的要求,我才不给面子。我也说了,我以前忽悠过你们,你们肯定不会信我,但他还是觉得我们熟悉,执意要我来请你们。我也没办法啊?而且我也不觉得我们关系有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