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这样特殊对手的,并不止吟鹓与忱星二人。在江湖中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的确出现了什么陶偶、傀儡、人形活动的谣言。谣言——是的,朝廷这样说。没办法,处理不断蔓延的瘟疫已经消耗了他们太多的精力,实在没闲工夫处理更多。现在虽不如从前那样,内忧外患是一刻也不停歇,打起仗来就没有休息的时候。如今疆土辽阔,国力强盛,多数百姓都安居乐业。打仗确实烧钱,但按理说现在不该在军队上花太多银子。那么,钱又去哪儿了?
刨去贪官污吏,刨去假账坏账,刨去那些一切人为的从中作梗外,应当还剩下该拿来办事的钱才是。但问题就出在……人实在太多了。广袤的疆土与稠密的人口,加之地势的多样与资源的不均,矛盾仍层出不穷。当今的天子已相对开明,目光长远,辅佐的内阁大臣也没什么太过火的明争暗斗,即便如此,许多事仍然讨论不出个结果。有人主张开荒,有人主张移民;有人劝皇上不可忽视疆扰内乱,该往将士身上多砸些钱,有人又说许多地方还大风大雨,民不聊生,并无那些闲钱……手握大权的人们各执一词。
不过好消息是,瘟疫蔓延的速度比人们预估的缓和许多。
过去的官员对疫病是喜欢得紧,因为即使再穷的地方,用力挤一挤总能捞些油水。现在不同了,富裕的地方还要把钱运到穷乡僻壤去,上头还查得很严。早年贪官污吏实在太过嚣张,欺上瞒下,这位天子继任又狠狠收拾了一波,杀鸡儆猴,那些蛀虫才安分了些。所以现在瘟疫若不加控制地扩散,到时候朝廷要拨款的可就不止那些地方了。这病若是防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载体只有人和动物——妖怪似是免疫这些的。
“现在朝廷的钱,多花在医药与阴阳术上。”
“治标不治本的。”
“救人命都来不及,国财日夜蒸发,没有顺藤摸瓜的时间。”
“那可要错过最好的时机了。都烧成灰了,还怎么查是谁放的火?”
“谁不受影响?妖怪啊。”
“总不能让妖怪给人办事吧?照这么说,疫病的源头可能就是妖物使然。”
“所以朝廷找到了无庸氏。”
“哈?这可真有意思。”
“我们一定要在这时候聊这些?”
施无弃话音刚落,又一陶偶扑上前来。他一抬扇柄,这一点力便从下颚涌到天灵盖,同时击穿了两层陶土。他身后的人挥舞着分水刺,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却时明时暗,行云流水般穿梭在一个又一个人形的躯体间。比起施无弃干脆利落的作风,他的招式尤为华丽,但偶尔令人觉得花哨。无妨,他自个儿应付得来就成。
“你的披风能削断我的头发,不考虑暂时脱一下?”
“那可真够荣幸的。”
谈笑间,孔令北的披风忽然猛地张开。它之中是有骨架的,像机关一样展出一个巨大的扇面,每一块斑纹都像一只恶兽的眼睛。同时,无数锐利的翎羽针雨般纷纷扬扬。它们贯穿了许多偶人,使虚假的身体分崩离析,化作一片片残渣撒在地上,简直像窑里打碎的无数残次品堆砌的陶山。
“还有多少?”
“一个。”
“这里没有能动的家伙了,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气息。”说罢,他收起了身后张开的华丽羽面。它瞬间被拢下来,变回了原先长长的披风。
“但一定还有一个。”
施无弃没有否认孔令北的说法。他抬起头,望着一块巨石。的确,单论气息他不曾察觉分毫不对劲的地方,但那里的衣料摩擦声令他无法忽视。太多妖怪过于依赖嗅觉,以至于将其他感官得到的信息忽略不计。
“你刚说朝廷找到无庸氏?”孔令北皱起眉,“那帮混账在妖怪中的名声可差得很。”
“朝廷不在乎这个。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无庸蓝继承家主之位,不过是时间问题。”
“在人类中这也是个饱受争议的话题吧?不是说,他并非家中长子,甚至不是正室的子嗣。在他之前的十几人,可都死得离奇,说没做手脚,连我这个妖怪都不信。”
“我也不信。无庸蓝虽然为人内敛低调,实则在家族事务里算是激进派。部分元老,与许多年轻人与他理念相和,他才得以壮大势力,并除掉阻碍他们的人。除了人命,许多传统的规矩与法术中的禁忌,他们也视若无物,一心只想往更加危险、更加偏激的道路前进。过去他们的名声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差。现在……”
孔令北看他一直望着那个方向,也看过去,并问道:“这就是你在人间调查的结果?你的意思是,这些傀儡与无庸氏有关?”
“不一定。若是无庸氏制作的式神,不会这么粗糙。这些实在太过普通。”
“我说你们,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说些有的没的,现在又高高在上地批判别人的东西……未免太失礼了吧?”
那人终于肯从高处现身了。
“男的?不……女的?”孔令北皱起眉,“高高在上,说的究竟是谁啊?”
霂向前几步,站在巨石的边缘,从高处俯视他们。那枚红石制作的吊坠仍挂在她胸前,也难怪没人能察觉到她的气息。现在的她扮着男相,抱着肩,俯视着下方的两人——或者该说,两个妖怪。
“你好像嚣张过头了。知道我们是谁吗?就敢设下伏击?”
“百骸主我自然是认识的,不过你嘛,确实没听过。看样子还有些小钱,赏点花花?”
“若是在我的地盘上,你早就被我手下人撕碎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