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就是食月山了。
究竟为什么叫食月山,如今已经让人想不起来,只能勉强扯出一个天狗食月的典故来。不过皎沫告诉他们,在过去,从特定的角度来看食月山,就像一个张着嘴的天狗。而在月落之时,月亮刚好顺着“吻部”缓缓下沉,像是被吞入腹中。因为那道曾经沉睡着天狗的大裂谷,就在这食月山的中央。时至今日人们也不知道这裂谷是如何形成的,简直像是劈山之斧的杰作,或者被看不到的手掰开了一样,裂口算得上整齐。但又过了一千年,风打磨了它的棱角,雨带去了它的尘土,它的形状已比神无君那年见时改变太多。
就连中央那道裂缝,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当年有个妖怪,想害我们,用拢山诀将裂开的两半山合在一起。”
神无君伸手指着不远处的食月山,轻描淡写地说。
“竟然有如此大胆妄为的妖怪,”谢辙露出惊讶的神色,“而且拢山诀……如今已失传很久,不知那时候是什么情况。”
“也是套复杂的法术。那妖怪很狡猾,知道就算用山也困不住我们所有人。不巧,我们被那只巨大的天狗撵了一路……现在想想可真是狼狈。那妖怪的目的是尽可能使我们减员,事实也如他所愿,一位友人牺牲自己,引开了天狗。另一位友人,是六道无常,设计令我们死里逃生。我们身上带着四件重要的法器,那个妖怪想得到它们。”
“咦?那个时候的无常?”问萤歪着脑袋问,“原来那个时候就有黄泉十二月了……究竟是哪位神通广大的无常?”
神无君的帷帽下面无表情。他平静道:“我说过,她死了。她让自己永远留在画中。”
“在她笔下,所有被画进画里的人,就再也不会回来。”皎沫补充道。
“……好像有所耳闻。是最初的如月君么?”
谢辙这样问了,却并没有人回答。不过,他大约也从皎沫沉重的表情上猜出了答案。事到如今,已经鲜少有人知道她的故事。她是医者,也是毒师,是杀人不见血的杀手,也是救济一方苍生的六道无常。谢辙是幸运的,他尚且能从睦月君那里听到一些过去的事,一些被人们遗忘的历史的碎片。相较之下,寒觞与问萤都有些茫然的面孔,摆明了他们对此一无所知。大约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神无君转头对皎沫说道:
“说起来,当年我从海崖坠落,也是那妖怪故意为之。我早就想明白,是他不想亲身冒险,才刻意使诈推我下去。”
“不是那样的话,我们或许不会相遇。”皎沫开玩笑地说,“我真该当面谢谢他。可惜,他已经在那时被迦陵频伽的火焰烧死了。”
神无君突然冷笑一声:“哼……你也不用遗憾,那家伙在今世转生成人了。这令我觉得蹊跷。按理说,他也没这个资格。八成,是殁影阁的那位动用了什么关系,在那位大人那里说了些什么吧。他的罪孽也没被洗清——又是一个祸害。”
谢辙不知道神无君为什么要说“也”和“又”字,难道还有谁是不该在此世成人的吗?也可能是他想多了,还是不要过问的好。若有必要说,神无君自会讲的。
“竟然还有这种说法?”问萤眨巴着眼,“作恶太多,就不能转世成人了?”
她的兄长为她解释道:“嗯,确实是这样。六道之间的岁月与距离千差万别。有时在他道只走了一阵,重回人间时可能已经距出发点十万八千里,这就是六道灵脉的原理。有些恶人,在地狱受苦千万年、亿万年,可能转生到其它地界,也只过了区区几日罢了。不是还有句老话,说的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吗?虽然对应得不够准确,但道理是这个道理。又有说地狱十八层,虽不知有没有什么人们常说的油锅炮烙之刑,但所谓每一层在时间的计算上,也是不一样的。而恶业太重的罪人,会在地狱中受到漫长的折磨,再到他道历练。稍轻一些的,则直接进入饿鬼道、畜生道、修罗道,根据罪业的轻重洗刷灵魂,才能重回人道。也有那些一生积德行善者,可以转生到天道去。”
“你懂的倒还挺多。”神无君看他一眼,“而且说的不假。”
“是师父教得好。”寒觞苦笑道。
“有人从地狱里回来过吗?”他求知欲旺盛的妹妹又问,“民间常说的什么上刀山、下油锅,都是人类杜撰的吧?真正的地狱道是什么样子,您作为无常鬼,一定知道吧?”
“你怎么净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感兴趣……”寒觞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哎呀,好奇嘛。”
休整中的神无君正重新捆绑着腿上的束带。他一边熟练地打着结,一边说:
“话虽如此,但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是空穴来风。世上还是有不少人,通过各种非凡的途径误入地狱道,又带着记忆重回人间。我所知道的百骸主便是一个。他误入地狱道,在那里度过了长得可怕的时光……还炼就了一双非凡的眼睛。”
“啊!我们见过,”寒觞连连点头,“我现在的剑就是他慷慨相赠的。不过,他似是少了一只眼睛……哎呀,我还答应,要给他还一个能做眼睛的东西,险些忘了。”
“那就是他自己的私事了。”
神无君拍了拍腿,重新站直身子,一挥手,示意他们几个跟上。他们已经非常接近食月山的山脚了,有几处村庄零星分布。在神无君还不是神无君的时候,这儿还没这么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