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他有一个朴素的想法:绝大部分信息都掌握在道统和魔族手里,他只能在外围游荡,与真相总是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墙,既然如此,猜测真相有什么意义呢?莫不如突破那墙,直接冲进去看个究竟。从小到大,慕行秋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也一直有声音提醒他:墙就是真相,破坏了墙也就破坏了真相。他不在乎,如果墙真的很重要,就该在上面明白无误地标示出来,可笑的是,道统与魔族总是宣称众生缺少智慧,与此同时却不愿意明示任何事情,就怕众生能够猜出机密、看破真相。慕行秋为此感到愤怒,他真想对祖师和全体高等道士喊一句:“光明正大地打一架吧,隐藏起来的真相跟没有真相并无区别。”至于魔族,慕行秋连喊话的想法都没有,这是一场斗法,任何语言、任何场景都是斗法手段之一,魔族想用层出不穷的“真相”扰乱他的心志,他就必须用毁灭来回应。他已经吸收了大概七成魔劫之力,这时全都用上了,内丹疯狂地旋转,他明白为什么必须由真幻之躯吸收魔劫了,由注神暂时升为服月芒是一次跨越,也是一次撕裂,未经过相应修行的肉体凡胎根本承受不住。只有半虚半实的真幻之躯,才能在洪流一般的力量冲刷中屹立不倒,龙魔与幻月都不够强大,所以要合而为一。即使只是为了她们两个,慕行秋也不会退缩、犹豫。服月芒一重、二重、三重……念心幻术的威力还在逐渐增加。他要将第八层幻术的潜力全部压榨出来。山谷里狂风呼啸,似乎要将星云树连根拔起,空中的光点不见了,所有种子都附着在母树上,保护它们的安全。慕行秋隐隐听到了惨叫声。他不为所动,一心只想将所有魔种逼出来,亲眼看到它们,亲手毁灭它们,然后再说“真相”是什么。魔族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多了一点愤怒的意味。大概很少有对手能在魔族幻术的攻势下越战越勇,“你只是暂时拥有服月芒境界的实力,如果你能击败全体魔种,道统为什么不亲自动手?方寻墨有这个实力,在他之后的道统利用九大至宝也能拥有同样甚至更强的实力。为什么他们没有动手,你想过没有?”想?慕行秋早度过了“想”的阶段,他现在只想斗法、只想获胜,甚至不考虑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实力,此时此刻,他又变成野林镇的那个小秋,倔强、不服输,敢跟一群孩子打架。“你还不够强大!”魔族的声音在怒吼。星云树里开始冒出绿光,一道接一道,全都飞往山谷中间。那里曾经是镇魔钟所在的位置,绿光在上空集结,加入者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三万三千棵星云树,三万三千只魔种,全都出来了,聚成一团。化成绿色的魔族身躯,他们终于明白一件事。只靠幻术是不可能斗过这名人类的。绿色魔族向慕行秋冲来,他不用法术。要以纯粹的体力将敌人杀死。慕行秋收回遍布全谷的幻术,射出一条闪电,必须是注神境界以上的强者才能看出这道闪电的特别,它的每一寸都不相同,虚实比例千变万化,绿色魔族承受的不是一道法术,而是络绎不绝的数万道法术。魔族被挡住,艰难地向前飞行,偶尔身体会微微一颤,这时就会有一道绿光飞出去,彻底消失。慕行秋的幻术实力已经提升到服月芒第六重,超出了祖师方寻墨,可这不是尽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奋,相信自己还有潜力可挖,未被吸收的三成魔劫正像阳光下的冰山同一样动摇,迅速与真幻之躯融合,然后用来提升内丹。第一次使用魔劫之力时,慕行秋很快就需要休息,在生死关头,他一点也感受不到倦意。之前在吸收魔劫时,他要时时保持存想状态,一点一点地取食,现在他却是大口吞噬,这样做会对真幻之躯造成巨大伤害,他全然不顾,只想战胜眼前的绿色魔族,就算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魔族的身体微微变形,但是仍然缓慢前行,越逼越近,魔族与道统不同,损失一只魔种对整体的实力毫无影响,如果不能全部消灭,就意味着攻败垂成。慕行秋对此一清二楚,所以不敢有丝毫松懈。这是世上数万年间没有过的激烈战斗,双方的力量高度集中,只要有一点泄露,就足以灭杀星落道士。可是没人能看见这一幕,离慕行秋不到十步,四双眼睛盯得再久也只见风起风落,谷中的星云树时而静止时而摇曳,飞霄无聊地打起了哈欠,殷不沉频繁地揉眼睛,黑凰收起双翅,独脚站立。杨清音和跳蚤还在努力寻觅蛛丝马迹,战斗肯定没有结束,也没有分出胜负,这样的情形既令人心焦,可也意味着希望。“多久了?”殷不沉问,自从天黑之后,望山就没有过任何变化,无星无月,太阳也迟迟不肯升起,他只知道一件事,枯燥的等待甚至压过了根深蒂固的恐惧。“道尊若是打败了魔族……哇……”殷不沉想不出战斗的细节,只好幻想战胜之后的场景,“道尊挽救了整个世界,妖族跪拜,人类跪拜,道统也得低声下气地出来跪拜,道尊指着道士们的鼻子问‘你们去哪了?’道士面红耳赤地说‘我们躲起来了。’哈哈,哈哈,道尊不问,我也得问。然后呢,天下太平,只要道尊一开口,妖族和人类谁还敢打架啊,大家你活你的,我活我的,妖族也能当道士,人类也能……也能炼个妖丹什么的……”杨清音平时不喜欢听唠叨,这时却巴不得殷不沉一直说下去,她有一种感觉,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可她说不清这是真实情况,还是焦心等待带来的错觉,殷不沉的声音起码证明时间真的在流逝。可就连殷不沉也有唠叨不下去的时候,他甚至大着胆子在周围逛了一小圈,很快回来,实在无事可做,就盯着跳蚤的那只红色的眼睛仔细观察,因为只有它似乎从未倦怠过,良久之后,他惊讶地说:“跳蚤能看到道尊!”杨清音急忙转过身,盯着另一只黄色的眼睛,片刻之后,她也看到了,跳蚤的眼睛里的确有慕行秋的背影,他应该还在原来的位置,一直没有动过。跳蚤也是一动不动,即使杨清音和殷不沉挡住了眼睛,对它也没有影响,两只眼睛里还是反射出另一幅画面。“我能看到更多了,道尊在施放幻术闪电,厉害,这道闪电真是……嗯嗯……厉害。闪电在攻击什么东西,那是……那是一只绿色的魔族!”殷不沉腾地转身,望向山谷,什么都没变,魔族所在的空中一无所有。杨清音也看到了,她慢慢向前走去,伸手触摸,接近慕行秋所在的位置时稍做停顿,然后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亭子边缘。殷不沉通过跳蚤的眼睛观察,“道尊没事……我明白了,道尊在虚空里!他进入虚空,因为魔族还没有出来,所以他们只能在那里斗法!”杨清音没吱声,突然纵身向山谷里飞去,望山的禁制还在,可她用自然道法术飞行,不受束缚。黑凰紧紧跟随,殷不沉吓了一大跳,“道尊让咱们在这里等着,跳蚤万一这时候施法……”杨清音已经去得远了,殷不沉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跟去,他对飞霄说:“咱们服侍的是道尊,不是灵王。”飞霄深以然地点头。没多久,杨清音飞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截干枯的树根,“星云树在死亡。”“是吗?从这里可看不出来。”杨清音脸上露出笑意,“树冠变化不大,树根树干已经死了,从中间开始,正向周围扩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道尊在杀死魔种!天呐,道尊真能杀魔,天呐,也就是说……天呐,不,古神呐,道尊真有可能获胜……”殷不沉急忙凑到跳蚤的眼前,更加仔细地观察,虽然看到的场景非常小,也比一无所知强。杨清音心中的希望也在升腾,那是她从前不敢想象的希望。黑凰突然鸣叫了一声,杨清音抬头向望山的入口看去,几道身影正在向这里飞来。“你们真在这里!”秃子一马当先飞了过来,绕着亭子飞了一圈,“小秋哥呢?慕冬儿呢?”“你们怎么找来了?”杨清音惊讶地问。小蒿和飞飞落地,个头庞大的灭世留在了高空中。“我们最后还是去了一趟魔指山定夜塔,结果那里什么都没有,连塔都倒掉了,我就猜你们会来望山。”杨清音感到疑惑,魔指山与望山不在一个方向,小蒿他们何以这么快就赶来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十月初八,怎么了?”十月初八,慕行秋与魔族的战斗居然持续了二十多天,杨清音怎么也想不到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说到慕冬儿,你们来看看这个。”一直在凝视跳蚤眼睛的殷不沉说。秃子立刻冲过来,一开始不知道该看什么,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咦,背对咱们的是小秋哥,他在跟谁斗法,那个绿家伙……真像慕冬儿啊。”(求推荐求订阅)(未完待续)